久久无言,无名已然泪满衣襟,孙会仍旧笑着。
待无名已再无泪水,孙会长道:“小无名啊,师伯我快不行了。我这一生未娶妻生子,也没有收什么徒弟,世上的亲人也就只有你和你师父了,我有件事还想拜托你帮忙啊。”
无名哽咽道:“师伯尽管吩咐,我一定会为您做到的。”
孙会长笑着点了点头,道:“当年磐石峰之所以会被天竺军围剿,是因为磐石峰自己出了内奸,而你师祖的死也与这内奸有关,甚至你师祖的尸骨与遗物最后都别这内奸偷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探查这件事,可还是没什么头绪。”
无名愣了愣,这难度好像有点大,但是他此刻的心却是毫无畏惧,一口答应道:“师伯你放心,将来我有实力了一定会查到这个人为师门报仇雪恨的。”
孙会长苦笑道:“小无名,别着急,我并不是想让你继续查下去,这内奸可能与你师父有些渊源,你师父也在查这个人。我告诉你此事,是希望今后若是你师父查到了这个内奸,你能够替我劝劝他,过去的事就让他全部过去吧,如今的宗门已经再无重振可能,与其让前尘往事束缚自己,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无名再次发愣,刚才是自己想多了,师伯怎么可能给自己安排难度如此大的事呢,师伯这番话的意思是这内奸可能与自己师父曾经的关系有些密切,若是师父查到这个人必然会陷入两难的情形中,从而产生心结,修道之人最忌于此,所以师伯想劝师父放下仇恨。
无名沉思片刻,朝孙会长点了点头,道:“师伯,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会劝师父的。”
孙会长的笑容更加浓郁了几分,道:“这世上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今日这一战也换了三名巅元境强者,也算值当了,大家都说我这会长水分大,今日好歹也是威风了一把。”
说着,孙会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鲜血随着唾液射出。
无名看得心疼不已,可却毫无抢救之法,毕竟,连自己认知中最强的玄清道人都救不了自己师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无名颤动着嘴唇道:“师伯,你坐镇后方,为前线提供无数阵法支援,你的命又怎是三名普通的巅元境武者所能比拟的。”
孙会长挑了挑眉,笑道:“小无名啊,你年纪轻轻,倒是比那些所谓的老江湖有眼光的多啊,好好好,你的话让师伯很是开心啊。”
无名看着平日里总在其他大能前低人一等的师伯今日如此趾高气扬,心中伤痛更甚。
师伯真的快不行了,从他的讲述和平日的一些道听途说中,孙会长好像从未有过什么高光时刻,所以他这一生都没有得到什么太大的赞誉。
可他本该拥有这些啊,他运作南魏阵法师协会压制的漳州阵法师协会数十年不敢有所动作;他运筹调度阵法,使前线从未缺少火力支援;他甚至为了前线需要的纳死阵,亲自下场勾勒,最后却也因此深受重创。他付出的太多了,可他得到的回报却是那么少,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幕后。
而那扬名立万的,是毫无后顾之忧的吴启与蒙毅,但孙会长从未有过怨言,因为蒙毅是他从前在世的唯一亲人。
自从这一脉中,有了无名的加入,孙会长对无名又何尝不是百般照顾,当孙会长第一次见面就对无名呵护有加时,无名还有过疑惑,无名还揣测过孙会长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可慢慢地,无名发现自己曾经的揣测是那么小人,孙会长是真真正正地对他关爱,是来自长者的关爱,只因为他是蒙毅的徒弟,是他的师侄。
无名嘴唇不停颤动,却是难以发出一个字。
孙会长开心过后,却又再次咳出了一口鲜血。
孙会长擦了擦嘴角,笑道:“小无名啊,今日师伯难得春风得意,又难得你有见识,知道我的厉害。这样,你朝老秦要点酒,我们俩痛饮一夜,我也好与你说说师伯这平时无人愿意听的一生经历吧。”
说着,孙会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无名点了点头,打开了房门,秦焕之四人都未离去,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星辰。
无名有些诧异,向几人说明了来意,秦焕之点了点头。
很快,四罐酒和两个酒樽送进了房间,是上好的云漳酒,不过云漳书院尽是文人雅士,所存之酒口感偏淡雅,孙会长一口喝下,却是咂了咂嘴,道:“老秦他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自作清高,这喝的酒味道太过寡淡,你以后可不能向他们一样自作清高啊。”
无名不由苦笑,阵法师在外好像也挺清高的,好吧,除了孙会长。
孙会长一口气喝下两樽,还是觉得不过瘾,半躺在墙上,直接端起了酒罐,嘟嘟几口之后。
孙会长摆了摆手道:“也罢也罢,今天就喝点这寡淡的酒,和你讲讲师伯我这寡淡一生吧。”
无名哽咽点头。
孙会长又喝了两口酒,沉吟片刻后,缓缓讲述道:
“你师伯我啊,曾经也生在豪门望族,不过我的父母也和你一样早逝了,家中都认为我克父克母,乃是不祥之人。最后还是家中马夫将我抚养长大,可父母走时也没给我留个姓名,马夫没什么文化,我在同辈中最大,他便称呼我为孙大。
后来,我也没再自己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别人若是问起,那我就是孙大,别人若是不问,我自然也就没了名字。
六岁那年,战乱波及到了我们家族,整个家族被灭的七七八八,马夫却带着我逃了出来,可眼看战乱无休,马夫就带着我躲进了南岭,想着靠采摘野果过一段时间。谁想才进入南岭三天,我们就遇到了地元境的妖兽,那马夫倒也有些修为,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倒是可以逃走,可是他没有。”
说到这,孙会长再次端起酒罐闷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