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深又要写诗,柴海澄忙向月娘招手,要她安排人摆上笔墨纸砚。
待下人把这些都拿上来时,明湘过去亲自磨墨,将纸张放好,拿镇纸压了,这才过来邀请林深。
一张好大的书案,几人并怀中的女子都挤在近旁,看林深作诗。
对于林深来说,这首诗并不好写。
在他的记忆里,表达情情爱爱的诗词不少,但含有婉拒的意思的,自己记得的可没有几首,其中最有名自是《汉乐府》中的那首《陌上桑》。
一句“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就把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把明湘的路全部堵死。
可惜这是汉朝的乐府诗,人家肯定读过的。
不但是明湘读过,就连眼前这几个二货肯定也读过,写出来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但不算自己作的诗啊。
至于“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和“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若是只这几句,倒也尚可,但若是全诗写出来,却又有些不妥了。让林深现改的话,他又没有这能力。
罢了。还是那一首吧,得罪活佛了。
林深走到桌案后,肃肃然拿起了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写下了四句后世在网络上流传已久的诗句。
“嘶···”
刚一动笔,周围的几人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诗,而是因为字···
周围围观的八九个人,哪个不是自小练字,不说几个纨绔从小被家里长辈逼着,便是天香楼里的姑娘们,那也是要从小就要练习的。虽说个人天分不同,每个人写的有好有差,但差到林深这种程度的,那还从没见过。
林郡马的字体···。
说“字体”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林郡马这就是鬼画符,捉一只蜈蚣蘸上墨让它在纸上爬估计都比这看着顺眼。
好吧,这么说确实有点夸张了,但如果实在点说,林深的字跟那些刚拿起笔来的顽童没有太大的区别。
林深扔掉了毛笔,抓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
“我这右手之前受过伤,好了之后便无法执笔,写出来的字更是不堪入目,让各位仁兄见笑了。”
林深又拿出之前向卫王和郡主解释的理由。
这么一解释倒也说得通,几人纷纷点头,穆庭青还说要给林深介绍一个骨科圣手,看能不能把他的伤完全医好,让林深给岔过去了。
知道了林深字丑的原因,众人也不再这个问题上抓着不放,纷纷探头去看林深到底写了四句什么样的诗,柴海澄还大声的把四句诗给读了出来。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四句读完,四下皆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
此刻围在桌前的,不说都是饱学之士,但最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甚至天香楼的那几位姑娘比四个公子都还强一些,林深的这四句诗又写的如此的直白,甚至柴老二还没读完,几个姑娘里边已经有人猜到这诗是什么意思了,把眼转过去直看向明湘。
明湘的眼圈早已经红了。
林深提笔写诗,她是站的最近的一个。
虽然一开始也惊诧于林深的字过于难看,但相比于字,明湘还是更在意诗的内容。
就像她自己给人出的对联一样,重点全在后三个字。
林深匆匆写完,明湘一字不落的看完,脑袋里便轰的一下,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这明湘姑娘,本名杜冰雁,父亲原本是江州一小官,与柴海澄的父亲柴元干本是同窗。杜冰雁与柴海澄幼时还曾经见过,曾在一起玩耍。
只是杜冰雁的父亲因贪腐被斩,全家被抄,家中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全都被没入了教坊司。
而柴海澄的父亲柴元干当时也只是一个微末小官,也已离开江州多年,对同窗一家的事情并不知晓。
等到多年后柴元干回到京城,出任礼部侍郎时,此事早已尘埃落定,杜冰雁也已成为了明湘姑娘,天香楼中有限的几位花魁之一。
当然,若是柴侍郎有心搭救,明湘姑娘自然也不用在这青楼中生张熟魏的卖笑。
可惜时过境迁,柴侍郎于官场中一路走来,见惯了人间的浮浮沉沉,早已修炼的心如钢铁。再加上爱惜羽毛,不愿与当年的同窗产生什么瓜葛,故而即便是知道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在天香楼中,却也是不闻不问,不予理睬。
若不是柴海澄对当年的事还有一点影子,认出了杜冰雁后稍微安排人使了点劲儿,明湘姑娘早就被人梳拢了。
只是汴梁城到底是京城,王孙公子多如狗,柴老二虽说是礼部侍郎的公子,但也有他惹不起的人物,便想着能不能给明湘姑娘弄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当然,最好的一劳永逸的办法,自然是找个身份贵重,却又人品纯良的人当妾。
只是明湘姑娘头上犯官之女的帽子,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让他们去天香楼点明湘姑娘作陪可以,甚至花大笔的银子把她给梳拢了也可以,但让他们把人赎回家,很多人便不那么乐意了。
直到柴海澄知道林深来了京城。
柴海澄虽说想帮儿时的玩伴,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害怕得罪了林深之后得不偿失,便与跟明湘姑娘说明情况之后,再明里暗里的制造两人接触的机会。
套用现在的一句话说就是:妹子,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再加上林深的两首诗确实有英雄气概,让天香楼的花魁一见倾心,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林深根本对明湘姑娘没意思。
看着面前的纸上,那一个个如入冬后树叶落尽的枯枝一样的字,如一个个投枪匕首般的飞来,扎透了明湘姑娘原本满腔希望的心。
明湘姑娘原本便白净的脸庞,顷刻间便变得煞白,比刚刚在厅外等候林深等人时还要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