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被问的有些哑然,倒不是有心要回避这个问题,而是认真的想了想。
他初进衡阳书院的时候就认识了玉秀姑娘,那时他籍籍无名只一心求学。
尽管知道书院中的一些学子家中非富即贵,可因他从前跟世子身后读书的缘故,常得见的是世子的友人。
那些人腹有诗书高风亮节,对世子只有知己相惜之情,苏柏便以为衡阳书院聚天下贤者,他未来也能有那么多知己高谈论阔。
后来事实却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初遇二三同窗后,他们便打听自己的家世来历。
待他们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刚赎身的家奴时,仿佛与他攀谈的那几句都成了他们的耻辱。
玉秀是个怯弱又心善的姑娘,很像从前在凤阳长公主府中的柒柒,她见所有人都不愿意跟自己同桌而食,甚至有人想逐他出饭堂。
玉秀冒着一屋的人将他带到一扇小间,让他安心用饭,并且开解他。
“这里是我和厨房大娘们吃饭的地方,反正现在用不到你先在这里吃吧。”
“你千万别气馁,外面那些人不是光针对你,就是他们都不愿意跟家世一般的人来往罢了。”
“若你,若你,”玉秀看着眼前斯文雅静的学子,突然讲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苏柏好奇:“若我如何。”
要交代的话虽是善意,可终究对这样的人来说太过侮辱,可玉秀感觉眼前的人和之前那些家世平凡的学子不同。
好几日了他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带着他,与他同食的人,定然不知道从前和他一样普通家世学子们的生存之法。
不然她也不会忍不住今天跑出来拉他进这里,顶着苏柏诚恳的发问。
玉秀心虚硬着头皮道:“若你想和他们一起同食不受,不受排挤,你就选一个看起来最多人奉承的人去,去和他交好。”
交好已经是玉秀最婉转的说法了,其实就是找一个家世看起来能压很多人的人去殷勤讨好他。
只要那人能够接纳苏柏,其他人对苏柏的轻视之意就会淡很多。
这样不管是到饭堂吃饭,亦或是他处,慢慢就会和他人无异,但让一个读书人来到书院还要跟同窗丢下廉耻低三下四。
即便未来真能出人头地,应该都会矮上三分,这里的人极少能因排挤坚持的住。
“和同窗主动交好自然要的,可是,”苏柏曾做过家奴,又怎能不理解玉秀的话。
但他既然已经选择来读书了,又怎么能做和心中之志相背悖的事。
他微微含笑:“可是同窗需要互敬友爱,这个底线不该在书院中被人打破。”
玉秀被苏柏说的一脸通红,她从小跟母亲身后找活,是看母亲跟人家赔笑脸找差事看到大的。
虽然心疼母亲,但这种方法却是最能讨到活,她若走投无路是不会讲究别的。
头一次觉得苏柏这样的学子是她平生所未见,还是她多嘴了,慌忙要跑进后厨忙活。
“您慢慢吃,我忙去了。”
苏柏转头喊住她:“方才之话并无任何意思,苏柏多谢玉秀姑娘指教。”
玉秀微惊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转念一想后厨她娘跟其他大娘,一会会儿可以喊她百遍,立马就没有疑虑了。
她颔首继续走。
后来苏柏没有听玉秀的,那些人继续排挤着苏柏,苏柏在玉秀给他找的小间中一直独自用饭。
直到苏柏考上了童生,可能在衡阳书院内不算什么,但对那时境况的苏柏已经算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之后慢慢的越来越好,衡阳书院的夫子山长也对他另眼相看,他也从后厨小间被人邀着同桌而食。
曾经那些细如春雨每步每个脚印的时刻,似乎都有玉秀的身影,仔细算来,他跟玉秀已经认识快五年了。
他就是在那些时日中对玉秀渐深了解,所以知道她常遭生父醉酒打骂,见她常带一身伤。
为她不忍送上伤药,甚至想说服玉秀娘为了女儿跟丈夫和离,可惜玉秀娘顾虑重重怕跟丈夫和离被人指指点点。
一直到至今他心疼玉秀所遭受的一切,若平心而论,他惦记的太多早已经过界了。
“柒柒,我喜欢她,如今她家中父亲欠了赌债,将她抵给了我一个同窗,快要进府当妾了。”
苏柒柒稍放口气,心道她娘天天的念叨儿媳妇,这不就来了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那姑娘的爹欠了赌债被别人捷足先登还了,那咱们把钱一分不少的还给那人不就成了。”
“没这么简单,”苏柏愁叹起来:“我这个同窗他帮玉秀父亲还钱,继而要纳玉秀为妾,都是因为他对我心怀不满。”
“此刻我着急筹钱不过就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但是玉秀爹一个普通嗜赌的赌徒,又无稳定营生,赌场不可能会耗费时间,让一个还不起钱的人欠这么多赌债。”
“我怕这两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厉峥身后是厉家侯府,可能他不会轻易收手。”
苏柒柒托腮深思:“大哥的意思是这个姑娘家被人下套了,纳她为妾的目的是想针对你。”
厉侯,还挺熟悉的称呼,好像她有点记忆。
苏柏点头,若非他确实对玉秀不同,又怎会让厉峥将人盯上。
“厉峥要玉秀年前过门,不管怎样我先找阿桑借五百两再去找厉峥,若他不同意的话,我只能替玉秀写状纸将他爹进的赌坊告上府衙。”
一时无法找到厉峥和玉秀爹欠债的蛛丝马迹,苏柏只有从赌坊出手。
苏柒柒未听进去苏柏的话,但慢慢的把厉侯这个人想起来了。
原文上说他支持贺王,因为贺王帮他儿子在殿前科举上作弊。
贺王为了帮厉侯儿子中举,提前跟厉侯泄露了答案,后来厉家胆大挪用了厉侯儿子同窗的卷子。
而那个厉侯儿子的同窗甚至只是个秀才,这秀才敢给厉侯儿子作弊,是因为秀才喜欢的姑娘死在了厉家。
因为是厉家小妾的缘故厉家不放人,秀才之前还被厉家使坏葬送了前途,他自己永远无法科考。
为了让心爱的姑娘魂安,只能交换砝码为厉侯儿子作弊取回姑娘尸身。
天哪,这秀才跟姑娘和她大哥还挺符合,她大哥不会是这个倒霉秀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