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张,清洲城。
街头巷尾都有着来来往往的人,可是今天不只有更多的商贩,也有平常并不多见的武士,他们少的一人,多的三三两两个武士一同行动,而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样,一座武士的宅第。
「这是哪位武士大人跟哪位小姐成婚?这么多来送礼的人?」围观的群众好奇地问。
「呃?你竟然不知道这位大的名字?」同样是围观群众问道。
「不知道。」
「那是一夜城的木下大人啊!」
「一夜城的木下大人?」
「真的不知道吗?就是在墨俣一夜建起了城池的男人啊!」
是的,在一个月之前,木下藤吉郎的织田家武士做出了震惊整个尾张和美浓的奇迹——墨俣一夜城。
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本来只有地基的城池建好,更因而吓退斋藤家当主斋藤龙兴而成名,更令那位十四岁就当上家督的少年名誉扫地。
接下来完成了任务的木下藤吉郎被晋升为侍大将,又成为了墨俣城城代。这个决定不只令那些家老以及织田军功都无法提出异议,因为他们不只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最后一次更不敢接下这个任务。
因此,木下藤吉郎于织田家新晋家臣之中,成了第一位靠着军功到达这级别的武士。他利用这个契机,向相恋已久的武家小姐宁宁成婚。
如果说木下藤吉郎是幸运的,那一定会有人说织田信长才是最幸运的一个。
甚至有人说他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在信长带领下,织田家总是能完成一些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事,例如在桶狭间一战突袭杀死如日中天的今川义元,一战杀死斋藤家前当主斋藤义龙,而现在连一夜由平地建城的事都能完成。
不过织田信长并不是今天的主角,今天的主角是那样子如同沐猴而冠的木下藤吉郎。在这处武士宅第之中,来了不少跟他有交情的尾张武士,都是来向他祝贺的,这处还包括了曾跟他一同作战过的织田信晴。
「这是母亲大人送给木下大人的一瓶南蛮酒。」织田信晴把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木盒交到收礼的木下秀长手中。
「在下代兄长谢过大野殿。」木下秀长本来并不需要做这种侍者的事,不过来人是代表阿犬的织田信晴,自然是另当别论。他本是负责安排及筹备所有事项的角『色』,这十分合适他,因为他的强项正是处理这种事情。
送出了礼物,其实织田信晴就可以回去,不过他对于能想出「一夜城」这种筑城方式的木下藤吉郎还是十分敬佩的,所以又留下来出席宴会。
宴会之中,信晴的确是看到了一些不同于「武士」的地方。因为这里不只有武士,也有不少其他不是武士阶层的人物,其中以商人最多。看到这里织田信晴又想到了那一天,木下藤吉郎不断用金钱的攻势来让工人加快速度的依据。
本来他以为是织田信长会为此结帐,可是阿犬却跟他说信长其实并不是很有钱,即使会付也不会全付,因为织田信昌计算过,木下藤吉郎当天所洒出去的钱,似乎已经是整个清洲城几个月合起来用度的量。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是早有准备。」织田信晴自从成为阿犬的养子之后,价值观也跟着改了不少,其中跟一般武士最不一样的,就是对于商人以及非武士阶层的态度。
商人在大部份武士的眼中都是肥羊,是养肥之后用来宰杀食用的。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商人都想要得到一个武士身份,那就是因为他们可不想在发家致富之后,家产一夜被夺。
以前的信晴跟那些武士都一样,认为商人只是一些无本生利之人,不事生产,只用那些巧言令『色』的言词来夺走别人的财富,然后独自享受财富所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可是信晴现时已经并不那么认为了。在堺生活的几年,他见识过陈思聪是如何运用财富,也看到那些财富不只是用以享受,更可以团结家中所有人。
没错,这对信晴来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事情。
最简单可见的成果,正是现时阿犬家臣和手下的分红制。那带来的效益是以哪一种封地知行都所不能拥有。
信晴还记得在两年之前,他曾向陈思聪提出不满——
「这分红有什么好处呢?把本来应该是母亲所得的都分出去,不是令本家虚弱吗?那些家臣手下只要分封和知行就好了!」
「这是现时所有武士的想法没错,不过在下可以跟公子说明这个方法的问题。」
「哦?」
「主公把知行给了家臣,然后两者的关系是君臣。可是君臣的关系事实上并不稳固,如果别家给了更多的知行让家臣背叛呢?」
「义理!武士不是商人,我们都有心中的道!」
「也许是……但在下的职责所在,只能以最恶来度人,并不能把『义理』这种善考虑其中。毕竟这个时代小人和伪君子十分多,以最高的道德标准来代入,是不切实际的。」
「……那让他们交出人质。」信晴不是傻瓜立即说道。
「这是所有大名都在用的,可是——」陈思聪说着的同时,向一位走过正在忙的小学徒招手,「小日吉你过来!」
「陈大人找小人有何事?」名为日吉的小学徒快步走了过来。
「日吉,你现在是我的养子了,由明天起,就去大野城跟着公主一起学习,顺便我当人质吧!」
「是!是的陈大……父亲大人!」日吉十分兴奋。
陈思聪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日吉离开之后,又说道:「这样的人质有用吗?」
「……没有。」信晴不甘。
「可是。」陈思聪掏出了一个钱袋,在信晴面前摇了摇,「这是我的钱,但我现在说——我这钱袋的钱之中有一部份是你的,这样你还会让外人抢去吗?」
「不会,这是我的东西,怎可以给别人!」信晴认真。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呃……哦!」
正是这一段对话,加上阿犬在被流放后所有家臣都没有离她而去,而是跟之前一样时。织田信晴就对所有商人改观了,他们不再是肥羊,而是一个个可以生钱的机器,生出来的钱可以令本家更加团结,把所有家臣紧紧地拉在同一条船上,因为这是大家的钱袋!
「哦——这不是信晴大人吗?」
织田信晴回过神,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啧,你也来了。」织田信晴冷哼一声,看向他走来的人,正是之前被他们打伤的森可隆和森长可两兄弟。
对于织田信晴如此冷淡,森家兄弟是早有预料,只不过他过来打招呼并不是因为要来讨些什么说法,而是因为父亲要他们两人来跟织田信晴释出善意,更想让这两兄弟跟织田信晴成为好友。
「那是大野殿的长子,将来必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一定不能交恶,而且再也不能跟林氏那些人来往。」
人其实都很简单,没有突然而来的友谊,也没有突然而来的讨厌,织田信晴是曾见过当年父亲身死后,那些家臣同僚都马上变脸的样子……
现在织田信晴自已初阵算是成名了,跟信义一同斩杀十三名武士,虽然数量不及当年的阿犬,但他们也一战击杀对方大将,所以本来没人理会的小子突然多了人来结交。
信晴摇头,这不是势利是什么呢?所以他对于森家这两兄弟并不感冒。
「信晴大人是还记着当天的事吗?」森可隆问。
「没有,要是记着也应该是你吧。」织田信晴轻笑。
如果说阿犬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影响全家所有人,那一定就是嚣张自大的个『性』,织田信晴现时很完美地演了一次什么是阿犬式鄙视。
「也是。」
只不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森可隆和森长可装作没有听见。
「在下先去敬一杯——」信晴没他们脸皮那么厚。
「等等,信晴大人的座席并不在那边,这是那些贱商的位置……啧啧,这木下大人是有点手段,可是终究是商人出身,满身铜臭,连婚宴都要邀请这些人来。」
织田信晴跟着森可隆走,但是冷笑着没有回应。
整场宴会里都是很正式的婚宴,其中只有一处是特别的,就是木下藤吉郎公开宣布自已将会更名为木下秀吉,原因是自己已进入人生新的阶段云云。接着,森家兄弟向织田信晴聊些有的没的,都几乎成了织田信晴的左右护法。
宴会完结的时间差不多是夜深,织田信晴只好留在清洲里。
阿犬虽然很有钱,可是她回到清洲都是住在信长家,所以没有自已的宅第,而信晴一个人到信长家去?那明显是不合适的,毕竟已经是已元服的男子。如果没有木下秀长细心发现,信晴就只好接受森家兄弟的邀请了。
「木下大人真是帮大忙了。」织田信晴向木下秀长点了点头。
「别客气,信晴大人是兄长和在下的救命恩人,及时的援军,在下永远都会记着。」
「那是本份,不需如此。」
「那信晴大人就在此处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请向侍女提出即可。」木下秀长说罢就想要离开。
「等等——」
「是?」
「请问木下大人……秀吉大人为何突然要更改名字?」织田信晴对于「秀吉」这个字有一点印象,就是曾经在阿犬的书房中看过,更知道阿犬一直都在找寻叫「秀吉」这个名字的人。
「在下并不清楚。」木下秀长摇了摇头。
织田信晴愣了一下,也只好作罢……
只不过这时信晴还不知道,当阿犬在得知「秀吉」这个名字之后的反应是那么大——
「什么?猴子改名叫秀吉?」
「是的。」
本来盘膝坐着的阿犬,神『色』变得紧张,轻轻咬着大姆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这还是信晴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阿犬。
「母亲大人?」信晴轻声叫唤。
「没事,你先离开,我要静静。」
「是。」
这时的阿犬是不平静的。桶狭间已经发生了,而疑似「丰臣秀吉」的「木下秀吉」也出现了,本能寺她早就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德川家康」而已。
至于阿犬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就像桶狭间之战前所做的事一样,努力把这些都抹杀了,那接下来就不会出现那些事情。」阿犬凝视着那挂在房间墙上那写上了「丰臣秀吉」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