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一只巨兽正在缓缓的前行,它的目标是狼群的巢穴。
巨兽是要去复仇,狼群无时不刻不在滋扰着它的族群,屠杀它的同类,抢夺着它的族群的生存空间,巨兽从一支幼兽慢慢的成长,终于,它觉得有着足够的力量可以向狼群复仇了。
它要为他的族人找回公道,它要夺回它的族群的生存空间,它要将狼群在它的族群身上做过的事情,在狼群的身上再做一遍。
但是,它一出发,狼群就发现了它的踪迹,就知道了它的企图。
于是,大量的野狼也从它们的巢穴里窜了出来,在它前进的路上滋扰它,寻找着它的弱点,并时时刻刻的准备从它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巨兽蹲伏了下来,将自己的弱点藏了起来,对着狼群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和利齿。
狼群畏缩了,但是,它们却是没有被吓走,而是在巨兽的身边逡巡,等待着时机。
现在,这只巨兽重新站了起来,继续着它的征程,它不再顾忌着自己的弱点,只是挥舞着自己的尖牙,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
“所以,你是打算应变迎战呢,还是继续和他们在这里捉迷藏?”
面对着阿济格的询问,阿巴泰已经无暇去计较他话语中那若隐若现的揶揄之意了,他的脑子急速的转动着,衡量着这突然发生变化的战局。
他是狼群的首领,当然知道正面迎接这只巨兽的危险,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看着这只巨兽从他的面前走过去。
“盯住明军的先锋,将所有在外的人马召集回来!”
沉吟不到片刻,他就有了决断:“通知孤山堡,让他们做好迎战明军的准备,并随时准备接应咱们的兵马回城!”
“还是决定打了?”
阿济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几日,你也看到了明军火器的犀利,真准备打的话,你得做好损失的准备,咱们这几千人,可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带着一千人,绕道明军身后!”
阿巴泰说道:“若是明军溃散,截断其后路,若是明军没有溃散,你带着这一千人,偷袭凤凰城!”
“你打算怎么做?”阿济格点点头,表示领命,不过,他依然好奇阿巴泰的做法。
“等到天黑!”阿巴泰狠狠的说道:“咱们吃掉他的先锋,伺机攻破他的大营,这几天我看出来了,明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在晚上未必比得过弓箭,咱们只要接近到弓箭能射到的距离,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明军大营外五里。
李过带着自己的兵马,已经突出了大营足够远,他骑在马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作为先锋兵马,按照计划,他是要在距离大营十里外的地方扎营,此刻天色虽早,但是他这一千余人每人都是神经绷得紧紧的,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让兄弟们再坚持坚持,再往前面一点,就到了咱们扎营的地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方向窜出来的鞑虏骑兵,一直让这只先锋兵马不敢丝毫的掉以轻心,虽然说李过非常希望这支鞑虏兵马的出现,但是,对方若是出现得太早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这支疲惫不堪,且没有丝毫防御的先锋兵马,最主要的目的是引这支鞑虏的骑兵出来,作为鱼饵虽然要有鱼饵的觉悟,但是,每一个鱼饵可都不希望自己被即将被钓上来的鱼给吃掉的。
十里地的距离,对于平时来说,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是这段路程,却是硬生生的被李过拖了两三个时辰才走到,等到到了目的地,几乎不用任何人催促,士兵们以无比的干劲迅速的搭建起了营房,安置了拒马,甚至在营房和外面还挖了一道围绕这道营房的不深不浅的土沟。
如果明天他们还在这里的话,这条土沟很快就会变成深沟,甚至变成几条深沟,而深沟里也绝对少不了竹签,铁蒺藜之类的东西。
似乎也只有这些基本的防御做完之后,士兵们才一个个松了一口气下来,这样的防御,和十里之外的明军大营自然是没得比的,但是,在空旷的原野上,也只有有了这些防御,才会让这些远离大营的士兵们有那么一些安全感。
至少不会被鞑虏的骑兵一冲,就那么直接给冲散了。
夜幕很快的就降临了下来,经过白日的疲惫,营地里一半人早早就进入了梦乡,而另外一半人即使在警惕的防守着可能来自黑夜之中的任何突袭,也一个个眼皮发沉,不复白日里的精神。
李过合衣躺在自己的帐篷里,不止是他,整个先锋军所有已经休息的士兵,都是人不卸甲,兵不离手的休息的,哪怕知道即使在遭遇鞑虏的袭击,很短时间里大营就会有援军会出来,但是,他们至少也要坚守到援军来的那一刻。
旷野之中,一直都有虫子的鸣叫,这些鸣叫声里,李过睡得十分的安心。
突然之间,李过睁开眼来,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侧耳听着外面。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所有虫儿的鸣叫声,仿佛都在瞬间消失了,而在他的脚下大地仿佛隐隐在震动。
“敌袭!”
几乎是想都没想,他大声地喊了起来,与此同时,安置在这简陋的营地里数十支火铳,也突然发出了轰鸣声。
这些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是被放大了数倍,一时之间,李过嘴里后面的话,全部都已经掩盖住了。
已经不需要李过再发出警讯了,简陋的营地里,大量的士兵冲了出来,朝着他们预定的站位奔跑而去,他们全副武装,他们衣着整齐,浑然不顾从四面八方来的仿佛在他们心头发出震动的马蹄声,就仿佛他们一直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似的。
无须李过再下达什么命令,所有的命令都已经早就下达了,这支先锋兵马如果遭遇敌袭,军官们如何指挥自己的部下,该用这么怎么样的战术,着甲的长矛兵和刀盾手,该如何布阵保护着火铳手。
敌人从什么地方来,在什么地方抵抗敌人的冲击,什么时候,第一道防线可以放弃,折损到了什么地步,士兵该听从谁的命令,一个个命令,在天黑之前早就已经下达得明明白白。
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战场上,做错了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各司其职,各守本分,这一切都被李过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李过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出敌人的规模以及攻击的强度,而决定要不点燃手中那支烟火警讯,向大营发出信号。
这样的烟火讯号,李过带了三支,两支在他手中,还有一支,在他最信任的一个把总手中。
他拿两支,防备的是其中一支失效,而发不出讯号,而另外一支放在其他人手中,那是为了防备他阵亡,无人发出讯号。
能想到的一切,他已经尽可能的想到了。
而只要信号一发出,后面大营的兵马就会按照计划倾巢出动,包抄的包抄,冲击的冲击,截断后路的截断后路。
这一支讯号,此刻能调动李过身后的东路军的全部兵马。
站立营地中央,李过手持着这信号,纹丝不动。
他看着夜空中一支支带着火星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进了他的营地,将营地里的帐篷一个个都点燃,帐篷熊熊的燃烧成火炬,将整个营地照得一片亮堂。
马蹄声还在响动,火铳声也在响动,黑暗之中,似乎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响起,但是,他视线所及,却是看不到成群结队的敌人在冲击。
或许是营地外面的那道土沟暂时延缓了鞑虏的进攻!
他心里想道,但是他明白,那道土沟与其说是阻拦,更不如说是一个预警,要填平到马匹可以越过的程度,鞑虏根本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半个时辰,甚至不要半个时辰,那道土沟,就可以被填成平地。
身后,四门三磅炮已经装填完毕,四门炮分散得远远的,炮口指着营地的四周,炮车几乎半固定在地上了,炮手们正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李过没有下命令,他不知道鞑虏会从什么方向冲过来,他盯着眼睛,环顾着战场,天上不停的落下的火箭,不时让士卒们有了伤亡,但是一时之间,他却是判断不出哪个方向的敌人更多。
“全体停火!”
他大声的喊道,很快,他身边的人将他的命令传达了出去,营地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隐隐的马蹄声还在响动,空气中依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嗖嗖声。
“正面!”
李过突然大声的喊了起来:“炮队点火,轰击正面,所有人准备接敌!”
急促的马蹄响了起来,仿佛是印证着他的说话一样,一群面目狰狞的鞑虏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他们哇哇的怪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这支小小的营地里冲了过来。
“半个时辰!”李过大声的喊道:“半个时辰,援兵就到了!”
与此同时,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中的烟火。
敌军已现,四周箭矢不断,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敌军在火铳的射击下填平了外面的沟壑,无视营地的防御发起冲锋。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敌军有着足够的实力和信心,吃掉他这一支远离了大营的兵马。这样的规模,绝对不是一支几百千来人的鞑虏敢做的事情。
一支硕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突然的亮起,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炸出了满天的花雨,
李过唯恐大营那边看不到,又点燃了手中的第二枚烟火,在这第二朵几乎照耀了半个夜空的烟花即将消失的时候,在他视线的尽头,终于也升腾起了一支类似的烟火。
李过笑了,那烟火比他的看起来要小,但是很亮,亮得他心里此刻踏实无比。
他抄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指:“随我杀敌!”
……
夜色如水,春寒侵人。
孙传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让他手中批示公文的笔一下就歪到一边,在公文上留下一块重重的墨迹。
他揉揉鼻子,索性将笔放下,站起身走到了庭外。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怪味,这不是这座半是废墟的庭院自己的味道,而是整座辽阳城里都散发的味道,或许,要下几场滂沱大大雨,这股味道才会消散一些。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辽东巡抚衙门。以前的,以及现在的。
在庭院外面,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孙传庭咳嗽一声,对着那带队的军官招招手。
“大人!”
“齐武,陪本官说说话!”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军官:“不妨碍你和你的人做事情吧!”
“不妨碍!”齐武恭敬的回答道:“属下是职责就是保护大人的安全,保护这座衙门的安全,能陪大人说话,是属下的荣幸!”
孙传庭点点头,笑了起来:“江晚尊重你的意思,让你回到这里,在我麾下任职,我很奇怪,他都答应重建天雄军了,为什么你不留在他那里,而是一定要留在辽阳?”
“回大人话,齐武是打算死在辽阳的,这个打算齐武没打算变了,将来即使是朝廷平了鞑虏,齐武也拿不起刀了,齐武也会定居在这里,死在这里!”
“有时候,我真是有些仰望卢大人了!”孙传庭叹息了一下:“他是如何练出你们天雄军这样的一批忠肝义胆的好男儿的,可惜了!”
齐武沉默不语,但是眼中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天雄军我会保留,等到锦州那边补充的士卒到了,我会给你补充一些人手,这不是为你,也是为卢大人,当然,这也算是我对江晚的践诺,他答应了的事情,他不做,我来做!”
“大人和江大人都是朝廷的柱石!”齐武说道:“齐武不懂朝廷的大事情,齐武只知道,两位大人都是真心为朝廷,都是敢杀鞑子的人,只要能杀鞑子,齐武和天雄军,随时听候大人的调遣!”
“好!”孙传庭点点头:“我也不和你说朝廷的大事,听说你曾经在江大人那边,带人去学过他们的火器之术,本官看到,江大人的兵马使用火器的战法,似乎和朝廷的兵马有些许不同,你愿意给本官讲一讲这其中的差别吗?”
“这个当然!”齐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江大人的兵马使用火器,的确有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