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堡那边据说还在和鞑子对阵,不过,在镇江堡里很难感受到那种战争中的紧张气氛。
徐永祯以为是因为这里是孤山堡的主堡的缘故,在他的认识里,这孤山堡的主堡类似一府之地的府城了,州府边地打仗,府城里歌舞升平,在大明好像也不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倒是有一批兵马伤员从孤山堡那边撤了回来,不过,他们却是回到自己地在附近的几个副堡的驻地,这个方面的事情,徐永祯没有冒昧的去打听,毕竟这已经算是军机大事了,他可以询问江晚,但是,私下刺探的话,以他的身份来说,不合适!
他这个时候挺怀念自己那个不大着调的兄弟起来,这种事情打发徐任之去做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而江晚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翻脸,可惜的是,徐任之此时只怕已经到了京城,正在代替他觐见天子了。
得知到辽东都司这边的情况,已经江晚的态度,皇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徐永祯不想去猜测,那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事情,不过,以他这些天的观察了解的话,若是江晚真不能被安抚住的话,只怕大明最大的外患从此变成内忧也说不好。
总之,他很担心,也很忧虑,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江晚了,他甚至不知道江晚此刻还在不在镇江堡里,反正从周觉的话里看来,镇江堡其实有没有江晚坐镇,两大衙门都能将政事,军事等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人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
江晚真的在辽东都司做到了这一点,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做好了会有什么奖赏,做错了会有惩罚。
江晚其实还在镇江堡,孤山堡引发洪水淹没两军的事情,军情司已经彻底的查清楚了,其实,这件事情只要露出了端倪,就没有查不清楚的,当初参与此事的人太多,而每个人的心思可不一定是一样的,高兴盛对症下药,或者是威逼,或者是利诱,或者是晓之以理,几乎很快就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而最后的结果送到江晚手里的时候,江晚拿着这个结果,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洪水淹没了孤山堡是事实,但是同样也对他的军队造成了损失也是事实,那么,作为最该为此事负责的那个领头的家伙,到底是应该是赏还是罚,又或者是将这事情压下去,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江晚召见李思忠的时候,询问了他的看法,整件事情绕不过李思忠,更不要说江晚接下来,还打算重用李思忠。
“大帅若不是必须要杀了此人的话,属下觉得,此人可以留下!”李思忠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李难此人在鞑虏那边,已经没有了退路,若大帅不计前嫌留用他,属下觉得,他势必会以死效忠大帅!”
江晚沉吟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此事暂且封存,用军情司名义,对所有参与此事的士卒下封口令,若有泄露,按泄露军机的最重处罚处罚!”
他对着高兴盛说道:“此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明白了,我会办好!”高兴盛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是有了最终的结论。
“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事!”江晚笑了笑,对着高兴盛说道:“说起来,此事应该才算是正事,刚刚这事情,不过是孤山一战的手尾罢了!”
“大帅请吩咐!”李思忠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孤山堡一战后,你对鞑虏和我军的态势怎么看?”江晚轻轻的说道,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考校着对方。
“我军已经有正面和鞑虏一战的实力了!”李思忠想了想说道:“不过,想要彻底的击溃击败鞑虏,我军暂时没这个能力,若是大帅不惜一切一战的话,即使战胜对方,我军只怕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李思忠瞟了一眼江晚的脸色,似乎有些犹豫:“这种局面,想必大帅也不是希望见到的吧!”
“哦,在你眼中,我辽东都司的实力,已经这么强悍了?”江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怎么自己都没觉得呢?”
“那是大帅为人沉稳谨慎,一直低估了咱们的实力!”李思忠微微一笑:“我在汉军旗多年,对鞑虏以及鞑虏征召的附庸兵马,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鞑虏真正实力所在,还是在他们的八旗精兵,但是,八旗兵马人数实在是太少,孤山堡一战,鞑虏几乎是将他们的七成八旗兵马都拉出来了,大帅,咱们孤山堡大战杀死他们的,几乎都是他们的精兵啊!”
“皇太极心里一定在流血,这近万人的八旗精兵的折损,对鞑虏来说,至少要休养生息好些年才能补充回来,加上此前和咱们的几战,他们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单纯从这一点来说的话,咱们如今辽东都司的兵马实力,已经远远的超过鞑虏的八旗兵马了!”
“但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是不是?”江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当然,鞑虏在关外经营多年,附庸兵马部落也是不少,蒙古那边,他们也是一直都控制着,所以,今日我们消灭他们一万人,三五个之后,他们或许能再征召出几个一万人来!”
“只不过,这些人马,不再是他们的嫡系,不再是八旗精兵,既没有八旗兵马的战力,驱使起来,也不是那么顺畅了!”
“那孤山堡前线,阿巴泰率军和我军对峙,这孤山堡,咱们取还是不取?”
面对江晚的问询,李思忠脸色变得慎重了起来,他清楚的察觉到,江晚可不是随口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的,而这样的大事情,能听他的看法和意见,本身就是对他的莫大的看重。
他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但是,脸上却是愈发凝重。
“依照属下的拙见,这孤山堡,咱们的大军不取,要比取了的好?”
此言一出,在一边的高兴盛顿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如今辽东都司里,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打下孤山堡,活捉阿巴泰的声音,李思忠的这话,听起来可是有些刺耳。
若不是对此人有一定了解,高兴盛心里一直都绷着的那根弦只怕立刻就要被拨动了——这厮不会还在首尾两端吧?
“说说你的理由!”江晚却是面色不变,甚至微微有些几分笑意挂在脸上。
“孤山堡若是拿下来,从孤山堡到一堵墙,鞑虏几乎几乎无险可守,而一堵墙作为鞑虏盛京的门户,鞑虏是绝对不会坐视咱们将大军推到一堵墙的城下的!”
“那又如何,咱们大帅能击败他们一次,就能击败他们无数次!”高兴盛冷冷的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李思忠想了想,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这就好像有两户人家,隔壁的恶邻居来是跑到善良人家家里偷抢东西,以前善良人家主人生病,所以恶邻居肆无忌惮,现在善良人家的主人病突然好起来了,恶邻居再次来偷抢东西的时候,被善良人家的主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把恶邻居打疼了!”
“这个比方我听得懂,虽然有点啰嗦!”高兴盛说道。
“但是现在善良人家的病没有全部好,恶邻居也只是被打疼,没有被打断胳膊腿的,这个时候,高大人你说这善良人家的主人,知道恶人邻居暂时不敢再来自己家里来了,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养好病,看好门户,还是拖着病体冲到恶人邻居家里去,一定要和恶人邻居拼个两败俱伤呢?”
高兴盛转头看着江晚,比喻他听懂了,但是,决定该怎么做的,不是他。
“这个比方的确很别致!”江晚笑了笑,却是不对高兴盛的说话做出表态:“我大致是听懂了你的意思,看来将你放在中路军里做个参将,是有些委屈你了,你回去和你们统领报备一下,不日军政衙门可能会有调令下来,对你有新的安排,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一切任凭大帅安排!”李思忠眼中激动之色一掠而过,躬身道谢。
召见结束了,李思忠退下去了,但是,作为江晚心腹的高兴盛却是没有离开。
“此人见地是有一些!”江晚对高兴盛说道:“你倒是为我举荐了一个人才,鞑虏那边,他多年来一直作为主将驻守潘家口,也算是独当一面,想来领军的本事也是不差的,只是咱们这边的战法和兵马,和他汉军旗的那一套都很大的不用,想要用好他,还要他自己多加努力才行!”
“那至少现在他作为副使去盛京,应该没问题吧!”
高兴盛点点头:“此人和那李难一样,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大帅将他调离军中,他更是再没有丝毫的依仗,他除了死心塌地,别无他路。”
“就他了!”
江晚点点头:“看看他这一路的表现如何吧!”
“那正使那边,民政衙门给大帅举荐人选了吗?”高兴盛问道,这是他职权范围的事情:“使团要准备的事情,也该准备了,这是咱们派人第一次去鞑虏的老巢,既不能丢了大帅的颜面,也要注意安全体面,很多事情,正使不确定下来,属下这边没法动!”
“再等等……”江晚笑着摇摇头:“再耐心等等,孤山堡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真正有变化的,应该是京里,咱们好歹等到京里一个确切的消息下来再决定怎么动了!”
高兴盛点点头,悄然躬身告退。
江晚脸上却是一直都挂着笑容,高兴盛问这话的事情,突然之间,一个身影就窜了了他的脑海。
作为大明的使团,有什么比一个大明位高权重的国公爷做正使更合适的,这可不是去鞑虏那里奴颜婢膝的去和,而是去平等的、甚至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去鞑虏那边商议如何“和平共处”的事情,而江晚也非常确定,这种扬眉吐气的机会,若是真的让徐永祯自己选择,他肯定不会放过。
皇太极当然知道这种“和平共处”是暂时的,但是,他这个时候,如李思忠说的那样,绝对不会拼尽全力和辽东都司撕破脸两败俱伤的,孤山堡之战之前,那是他错误的估计了辽东都司的实力,但是,此战之后,想来他知道该和自己这位邻居相处了。
江晚也只知道这种“和平共处”是暂时的,没错,皇太极不想撕破脸,不想两败俱伤,或者是付出惨痛的代价消灭他,他同样也是这个想法,大家都需要时间,那么,大家就需要一个看起来大家都能放心的相处方式,而这个时候,辽东都司派出的人和皇太极谈这个事情,那皇太极是绝对不会对使团不利的。
这种蠢事,将自己和对方都拉下水同归于尽的蠢事,以皇太极的聪睿,怎么可能去做!
甚至,他会派出兵马严密的保护大明的使团,在盛京的鞑虏的那些王公贵族,但凡有冒犯使团的想法和行动,只怕都会遭到他最严厉的打击镇压,他不会让其他人坏了他的大事的。
但是,这事情他知道,皇太极也知道,两人或许能达成默契,可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可不知道,在他的眼里,只怕以前自己命令江晚和鞑子勾勾搭搭的时候,江晚一脸的正气凛然拒绝了他,此刻大胜了之后,他或许让对方乘胜追击,但是江晚再一次正气凛然的拒绝了他,然后去和鞑子勾勾搭搭去了。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看自己,江晚都觉得自己有些不着调不靠谱了。
“算了,这事情还是等京里的消息回了在说,就不用再给京里禀报了!”他叹了口气,让徐永祯做这个正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若是此事不行的话,他也得有个替代人选了。
虽然嘴里说着要让鞑虏看看他大明是如何的人才济济,但是江晚在自己的夹带里翻翻找找,想找出一个既能他放心信任的,又能力卓着不失体面的人来做这个正使,还真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此人还必须有一定的声望和官职,否则的话,一个无名之辈做正使,一个降将做副使派到盛京去,只怕皇太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江晚只怕不是来谈事情的,而是来羞辱他的。
那样的反应可就不是江晚希望看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