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很大,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豪宅了。
但是,即使这样的豪宅,也从来没有一次性接待过二三十个伯爷侯爷的经历,而且,以徐永祯刚刚袭爵不久的人望,他也根本没这个影响力聚集起这么多伯爷侯爷来自己家里没事唠唠家常。
这可是大明朝。
三五个世家好友走动一下,人情来往什么的,无可厚非,但是,平素没多大来往的,突然之间聚集在一起,而又没给皇帝事先禀报的话,那可有些招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了。
但是今日不比往日,定国公府今日大门大开,时不时的就有一位伯爷或者侯爷,带着一票从容上门来了,定国公府里的两个锦衣卫的坐探,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大着胆子问了问一两位伯爷,等到后来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有份量,两个锦衣卫的坐探直接就缩回门房里,问都不问了。
这么多伯爷侯爷齐聚这定国公府,若是自家锦衣卫的衙门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们这个坐探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了,更不要说他们现在别说询问,就是出去溜达一下,那些伯爷侯爷的家将护卫们,觉得他们两人看不顺眼,找个茬子揍他们两个一顿,那是到哪里都找不回来的场子。
国公府的大厅,实在是装不下如此多的伯爷侯爷,徐永祯没有办法,索性在自家后花园摆上几张圆桌,然后放上几十把椅子,这才把人都安排了下来。
伯爷侯爷们愿意扎堆闲聊的也好,愿意对着假山发呆的也好,反正后花园够宽敞,只要不打起来,随便他们怎么样都可以。
徐永祯有些尴尬,论起身份来,他是堂堂的定国公了,但是,平日里和他相熟的,此刻却偏偏都是在自家大人身边乖巧无比的子侄们,而这些伯爷虽然热情的和他打过招呼,一副很亲热的样子,但是,这些老一辈的话题,他实在是真插不上嘴。
他现在无比期盼江晚能早早出现,他真不愿意到时候还留这么多长辈在自己家里吃饭,他都可以想象,到吃饭的时候,他的情况要比现在更尴尬。
年轻人们慢慢的扎了堆,徐永祯一边和这些叔叔伯伯们寒暄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朝着年轻人的那一堆走了过去,论到自在,当然是和自己同辈人在一起的时候更自在。
“哎呀,公爷来了,给公爷请安!”
“滚!”
没好气瞪了一个促狭的家伙一眼,那是定海伯的儿子陈复生,是个没正经的家伙,听他们家的爵位就只知道家里肯定是水师水军起家的,只不过如今大明朝的水师一言难尽,这定海伯家的日子,自然就过的不咋滴了。
“听说你要去山东,兵部那边都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上任去啊!”
他笑着问道:“都以为你会去福建那边呢,南方总比北方日子要好过一点!”
“不去了!”陈复生摇摇头,指指正在和别人聊天的他老爷子:“老头子的意思,让我去天津,可天津水师才几条船,屁大点地方,怎么能容得下我这一尊大神!”
“切!”
众人低低笑了起来,大家打小一起长大,彼此是什么德行还不清楚,还大神?是嫌官小吧!
“水上吃饭的家伙一边去!”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挤过来:“徐哥,今天这事情靠谱不,这真要靠谱的话,我家老头子说了,就算豁出去他那张老脸不要,也要将我弄到海外镇抚司去,这到时候自家人看自己的地盘,心里才踏实,可关外鞑子不是闹腾的很吗?”
“那不是更好,如你的意了?”徐永祯微微笑了起来:“你不是老叫嚷着要去辽东的吗,老说你家老爷子不给你机会建功立业,这次公私兼顾,都满意了!”
“主要是大家担心这事情不靠谱!”几个年轻人,纷纷的说道,脸上都有一些担忧之色,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的甚至在军中历练过,自然知道在关外兵事凶险,突然之间,在兵危之地变成了可以赚钱的宝地,他们直觉就是不对劲。
“靠谱不靠谱,我说了不算,你们只怕要自己亲眼见到了才肯信!”徐永祯摇摇头:“我是去过辽阳,镇江,也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看到的东西代替不了你们看到的东西,真要知道事情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可我们哪里有机会去辽东啊!”众人纷纷嘀咕起来。
“有机会的!”徐永祯低声的说道:“如果你们家老爷子这次来了能够达成协议,那下一步肯定就是派人去辽东实地的去看一看,去挑选你们自己要买的田地,这个时候,你们就不有机会了吗,而且,去的还是得能做主的人,得是老爷子们相信的人,你们想想,除了你们,谁还能做这件事情?”
“要是这样就好了!”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纷纷朝着自己的父辈那边看去。
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徐永祯回望了一眼:“不和你说了,我妹夫来了,谈正事去了,你们都消停点啊,咱们谈事的时候,你们别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别到时候回家被自己老爷子罚,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江晚和徐采宁正从后院走了出来,伯爷侯爷们瞬间停止了交谈,眼光齐刷刷的看着这个最近在京城里风头最盛的年轻人从远处走到自己的面前。
而徐采宁则是在江晚身后半步,一一为他介绍这些高高低低胖瘦不一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们。
“相公,这位是靖海侯赵侯爷,赵侯爷为人耿直,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性子最是火爆不过……”
“见过赵侯爷,侯爷好!”江晚微笑着见礼,很是谦虚。
“这是是济宁伯耿伯爷,耿伯爷的一手大枪,那是神出鬼没,没人防得住!”
“耿伯爷好,江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请伯爷传授两招枪法,免得老是被人说我手无缚鸡之力!”
“哈哈哈,好,好!”
一路招呼打过来,徐采宁固然每个人都介绍到了,而江晚也是一直都是恭恭敬敬,这让所有的伯爷和侯爷们,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大好,都觉得此人没有想象当作的那么跋扈嘛!
而月前京中各营的调动戒备,甚至宫中的侍卫都全部换防,按照宫里的说法,就是正常的调动,但是,这里的伯爷侯爷们,有几个在宫里没有消息来源的,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眼前的这个江晚,只怕十之八九就是当日引起这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
而眼下看来,很和气的一个人嘛!
但是,所有的伯爷侯爷都确定的一件事情是,不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和气的样子,此人都是如今大明一顶一的大军头,手握数万精兵,独占辽东镇江堡大片土地的大军头,其实力比起九边来任何的一个总兵官、巡抚、督师来,只强不弱。
至少,大明和鞑虏的战争中,败多胜少,而江晚的海外镇抚司和鞑虏的对战中,却是罕有败绩。
就凭这一点,江晚如果不早死,不谋逆,那封爵几乎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此刻在众人的心里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好了,江晚指挥也见过诸位叔叔伯伯了,大家算是认识了!”
徐永祯咳嗽了一声,开始履行一个召集人的职责:“不负众位叔叔伯伯的托付,这件事情经过我和江指挥的详谈之后,江指挥觉得此事可行,今日咱到这里就是主要商议一下,此事如何进行的事情,大家彼此之间,有什么疑惑,又有什么担忧,都可以说出来,一旦商议定下来这个事情,那可就不得反悔了,我想,以诸位叔叔伯伯的身份也不至于反悔吧!”
“徐家的这小子袭爵之后,有几分气度了啊,说话都很像那么一回事情了!”
有人嘀嘀咕咕道,却是随着众人一起呵呵笑起来:“是这个道理,没错!”
江晚走了出来,微笑着看着众人:“诸位伯爷,诸位侯爷,如此看得起江某,江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今日劳累大家在这里久候,江某姗姗来迟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看诸位伯爷侯爷:“来这里之前,江某先去了一趟宫里,向陛下禀报了此事,诸位不要觉得江晚没担当,毕竟待会儿咱们要谈的东西,可都是陛下的!”
“陛下怎么说?”
众人一下变得有几分紧张起来,陛下口一开,那是金口玉言基本上陛下说什么,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陛下说,他知道了!”江晚微微笑道。
“然后呢?”有人愣乎乎的追问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陛下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陛下没有反对,而江某觉得此事有操作的空间,所以,咱们大家现在才在这里啊!”
“这样啊!”众人脸上吩咐露出了笑容。
“那咱们这些田地的事情,就有劳江指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有些忸怩的说道:“咱们一辈子舞刀弄枪的,又不善于经营,但是这田地的事情,倒是知道一些,反正越多越好,只要田地在,咱们就不怕后人们饿着!”
众人吩咐你点头,均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神色。
这也就是这些伯爷和侯爷们聚集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对于他们这些武人来说,固然在他们的中间,有善于经营,将自己的家业越做越大的人,但是,更多的的人是祖上靠着弓马博得的富贵,传到子孙这里,也是除了打仗基本上就什么都不会了。
而田地这个东西,只要买下来,每年是必定有出产的,比起那些经商贸易之事肯定是稳妥的多。
“陛下也知道大家的情况,不过,陛下也为难啊!”江晚叹息了一口气:“如今朝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的,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就连陛下都宫中都要节衣缩食,这让陛下即使有心让诸位伯爷侯爷更体面一些,也实在是难以出手!”
“咱不给陛下添麻烦,这不才找上你吗,你这孩子怎么啰啰嗦嗦的,不是说这事情成了吗,就说啥时候交钱,啥时候领地吧!”
“交钱领地什么的不着急!”江晚笑着摆摆手:“江某有个想法,刚刚在宫里和陛下请教了一下,陛下觉得,如果诸位伯爷侯爷没意见的话,这法子倒是可以试试,总比大家这个几百亩,那个千来亩在辽东找人种田的好!”
“陛下都觉得可以的法子,你说,你说!”
“江某的意思,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在关外经营土地庄子获利,那么,为什么大家不全部联合在一起,而是各自为阵呢,你们看,大家如果各干各的,各自的庄子土地,要招揽人手种地,要派人手护卫,每一家都要不少人,尤其是护卫,关外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没点强有力的护卫,没准到了守城的时候,就有人过来给你帮忙给收走了,咱们辛苦忙乎一年,可不是为人家忙乎的不是!”
“如果大家联合在一起了,那么不仅仅各庄子之间的种田的人手,管事们,都可以互相调度,人富裕的可以调拨给缺人的,各种器具牲畜甚至都可以合理节约的使用,这可省不少银钱,更别说护卫们,到时候根本不用各家各户都派上几十几百人在那里人吃马嚼的护卫自家的田地庄园,大家在一起,凑出一支兵马驻扎在一个或者几个地方就是了,大家的人手可最大限度的节约,养兵有多费银子,这一点,我不用给诸位伯爷侯爷们说了吧!”
“你说的这些,陛下都同意,还觉得可以试一试?”众人有人疑惑的问道。
江晚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诸位可以找陛下求证,这种话,江某可不敢乱说!”
“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咱们这可不是一家一户,这里这么多人,怎么联合在一起!”有人发问道:“有人买的田地多,有人买的田地少,总不成这买的多的和买的少,一样的出差不多的人手钱财吧,这不乱套了吗?”
“这个很简单!”江晚笑了起来:“我不当你们是很多户,我就当你们是一户,假如说,你们所有人凑在一起,成立一个商行,以一个商行的名义向我海外镇抚司买地经营呢?”
他笑着看着众人:“你们就是商行的股东,商行有多少钱买地,就看你们这些股东们拿多少钱出来,而拿的钱多钱少自然就是所占的股份的多少了!”
“而股份的多少,自然是出力也根据股份出,收益和根据股份来,打个比方啊,现在十个人,凑了一百两银子在商行做股东,有人出了五两银子,有人出了二十两银子,那么,如果赚了一千两银子,那么,出五两的,自然就只能分五十两,而出了二十两的,自然要分两百两,简单的道理!”
“而护卫,人手之类的,也是这个道理,需要一百个护卫,出了五两银子的,自然就只需要出五个人,出二十两银子的,当然要出二十个,多劳多得,按股分配,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会觉得不公平吧!”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具体的事情,比如成立商行后,招揽农民可以由商行集中招募,聘请的管事帐房之类的,可以由各府派人也可以外聘,这些都可以慢慢商议,只是这护卫,就假手不了他人了,这些护卫是确保商行在辽东的利益的保证,那得各位股东派自己信得过有能耐的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