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镂十八门】
火焰村所在境域通往外界的十八道关卡,易守难攻。
正是这片天地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初代火帝在逃亡时,才最终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躲避混沌帝迫害的庇护所。
利用孙氏家族的海镂力量,这十八道通往外界的关卡被轻易封闭起来。从此,这个犄角,在末日的洪荒中消失。外面的平行世界,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了。
一千年的时间,世界只当古老的火之国的遗族已经灭绝。
王烈弄清楚这些奇奇怪怪的六角亭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突破口。现在,他只需要掌握【三昧真火】,就可以试着打破其中一道封印,然后从这个世界闯出去。
他不再把心思用在烧毁宫殿上。
对于火帝来说,他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感动了自己的小儿子,于是沾沾自喜,甚是得意。
而对于孙玲玲来说,王烈不再想要烧毁宫殿,那么她最大的责任也就卸除了,她也变得开心起来。
时间眨眼两年过去。
这两年间,王烈一直师从一名隐迹的先人,学习火术。
他从一名纨绔少年,变成了一名认真优秀的学霸,每天起早贪晚,热汗淋漓,皮肤晒得黝黑。
那先人白髯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住在昆山的深处,终日与泉水和林鸟为伍。
这一天,天又刚蒙蒙亮,听着公鸡的打鸣,王烈条件反射般醒了过来。
“王烈,练功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孙玲玲已经在王烈身边待了两年多,彼此早已熟络,说起话来不再那么害羞和委婉。
王烈这两年长高了不少,虽然只是十二岁的年龄,却宛如十八岁的强壮小伙子,结实的肌肉像是水泥砌上去的一样,宽阔的肩膀人高马大。
孙玲玲站在桌子前,拦住王烈的去路,逼着他,硬是看着他把金碗里的杂粮粥喝得一干二净,才放他走。
此时,院子外传来巨龙挥舞翅膀的轰隆声。
自从王烈勤于修炼,火帝破天荒地允许他,每天骑着火龙在皇宫里赶场。要知道,历代传统里,只有被册封的太子和火帝本人,才有资格独自驾驭火龙。
王烈每天都急匆匆地冲出精卫殿,生怕耽误训练的一分钟时间,猛虎出山一般跃上火龙,就向着云层扶摇而上。
孙玲玲每次都站在精卫殿的门檐下,安逸地目送着赤木王离去。
这两年,王烈不烧宫殿了,有不少离去的侍卫又回来了,所以孙玲玲本人也变得清闲起来。
王烈走了,她就一个人独自进行着自己的修炼。
她是孙氏家族这一代里面最优秀的女子,孙鹤把她安插在赤木王的身边,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盘算和目的。
红鳞火龙带着王烈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每次火龙从皇宫的头顶飞过时,王卓就站在火帝寝殿的小院子内,抬头看着美艳的身姿,划过清晨湛蓝的天空。
王烈迎面享受着高空凉风的抚摸,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昆山的山头,紧接着就寻到了师傅的门下。
教王烈火术的先人,是十一代火帝的胞兄,现年已过百岁,气色依然健朗,行动敏捷而轻便。
随着火龙从天而降,卷起的剧烈狂风,总是把师傅家陋屋上盖的茅草吹落一层,这已经是加盖的第三回屋顶了。
“师傅!师傅!”王烈呼喊的声音,十分清甜。
白须髯髯的老头儿,踱出屋来,王烈噗通一声,跪在光滑的巨石地面上,咣咣咣,先磕三个响头。
“师傅!”王烈祈求的眼神望向先人,每天早上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相同的,“师傅!今天该教徒儿【三昧真火】了吧。”
老头儿捋着胡须,小眼睛眯着,从眼缝里,慈祥地注视着跪在眼前的王烈,总是和蔼可亲地点点头说,不急,不急。
但是这一次,先人却注目王烈良久,眼睛也比平时睁得大许多,突然捋着胡须,仰起头问道:
“你来我这儿有多久了?”
王烈一听,不是平时的敷衍之词,似是心中急切渴盼的东西有眉目了。
他急急忙忙地抢着回答:
“有两年了,师傅!
“整整两年,徒儿记得清清楚楚呢。”
老头儿仙白的发丝微微抖动,点了点头,再次俯视着贴在自己大腿上的徒儿的脸,亲切地说道:
“才两年嘛......”刚刚燃起的希望的苗头,似乎立马要熄灭了,这时,师傅又语调回转着说道,“一般情况下,总得学个二三十年,这【三昧真火】才会有些味道。
“但是,我活不到那么久教你啦。
“今天,既然你还想学,咱们就一起勉为其难吧。”
“师傅!”王烈完全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么幸运,简直中了天降的五百万大彩票,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
“师傅,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王烈急不可耐。
老头儿却一副行动迟缓的神貌,不急不躁地继续看着王烈说道:
“行吧,咱们先往山头走。”
王烈的屁股上像着了火似的,扶着师傅的胳膊,一步一步往昆山的山顶爬去。
由于师傅走得很慢,王烈就算再心急,也必须忍着性子候着。
如此,半个钟头之后,太阳渐渐升了起来,他们也渐渐来到了昆山的山顶。
从此处往下望去,又比两年前,王烈和火帝父子二人谈心的地方,高出五百来米。
四周怪石嶙峋,草木凋痩,只有一些结实的根茎从石缝中钻过,几根绿色的枝叶在山风下瑟瑟发抖。
头上万道金光,脚下云海翻滚,此处仙气蕴荡。
在那常坐的几块儿大石头上,王烈迫不及待地已经入位,就等着师傅发号施令了。
老头儿自个儿艰难地坐了下来,不顾徒儿的心急火燎,抬头欣赏了一会儿眼下的秀美景色,似是出神。
王烈在一旁不敢打搅,生怕触怒了师傅,今天的天来之运就泡汤了。
他心里敲着鼓,身子却坐在原地强忍着,一动不动。
先人回过神来,意识到徒弟此时的心情和自己大不一样,于是不再沉迷景色。
“烈儿,咱们开始吧。”师傅十分轻松地说道。
王烈像是活在梦里,他开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打起坐来。
不一会儿,同样的经文,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声调,从一老一小的口中念了出来。
随着念着念着,嘴里吐出的字符开始幻化成形,那些一个个金色的咒符从两片嘴唇蹦了出来,飘上天空,在他们的脑袋上方萦聚,瞬间就成了一片金色的字符大海。
那金色字符悬在头顶一米高处的地方,缓缓旋转着,像一片平静的湖面,反射着金光闪闪的鳞浪。
突然间,从师傅的屁股底下蕴起一阵气流,这股气流旋转着变化起来,继而冒出浓艳的火苗,变出一片火海。
王烈的身边也发生了和师傅同样的迹象。
此时,两人双双都睁开了眼,嘴里的念词也停了下来,白髯师傅镇定地看着王烈,缓缓说道:
“烈儿,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火术。
“现在,想要练就【三昧真火】,你得把你的这些天赋,从哪里得来的,归还回哪里去。
“你准备好了吧。”
王烈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他毫不犹豫地在火海中点了点头。
白髯师傅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的口中开始继续念叨。
王烈现在坐拥的火术,就是他这两年习得的成果。火海茫茫,毁天灭地。
从来,到刚刚那一步,已经是他这两年走得最远的地方了。
如今,师傅现在嘴里念叨的经辞,是他从来没听过、没读过的。
他只能安安静静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随着师傅口中的念辞不断幻化成形,在他们头顶上蕴绕的【金咒字海】开始汇聚。
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渐渐出现一个竖立的,不断转动的卍字。
王烈开始感觉到一些异常,从前坐在自己的火海里,就像泡在温水的澡堂里一样舒适。
可是今天,他开始感到皮肤的灼痛。似乎这些蕴绕在自己周围的火场,并不是自己制造的,而是敌人对自己施下的招数。
周围的山风开始扰乱四周的火势,刚刚消失的旋涡,以大百倍的姿态重新出现。
师傅嘴里的念词越来越快,嘴唇边吐出的金字越来越多,天空中旋转的火龙卷越来越猛。
这些龙卷的火舌,带着地面的火场,不断向天空中旋转的卍字聚拢。
仿佛那卍字有一个无底的深洞,吸引着地上的火海向其倒灌。
什么情况?王烈一阵心惊,刚刚皮肤的灼痛,随着火龙卷的出现,而渐渐缓解。
但是自己身体里的灵力,乃至身边火焰的温度,都在一点一点枯竭黯淡。
如此下去,很快王烈就会沦落为一介凡人,身上的火术会被全部吸进那个卍字,那自己不是前功尽弃。
他开始变得不安起来,难道练就【三昧真火】,需要做出如此牺牲吗?
王烈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他头上仙白的发须,此时他必须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师傅。
不一会儿,地面上的火海就消失了,只剩下零星几点火星,在师傅的衣角上做最后的挣扎。
王烈流出了有些绝望的泪水。
随即,师傅那平日半塌的眼皮,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瞪得老大。
他口中念就的怔怔经文,忽的一下,闭口没了。那天上旋转的卍字,已经比之前大了数倍。
直到此刻,天地间还没有什么大的异常,鸟儿在花丛中采蜜,白云在天际边飘荡。
白髯师傅的仙发在灵力中四散浮了起来,他怔怔一双眼睛盯着王烈看着,盯着王烈脸上的泪痕,盯着他脸上的鼻梁。
刹那间,天地黯淡,日月无光。
巨大的光束捅破天空,射出苍穹,像一支利剑插在苹果上一样,那光束直逼银河的黑洞。
随着那巨大的光束降落在王烈的身旁,太阳的光芒也为之黯淡。天地间,只能看见那捅破云霄的耀眼明光。
以王烈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道镀膜的金边,仿佛把昆山包裹住了。浸润着【三昧真火】的灵力,昆山上的浴水檀,乃至任何生灵,都开始疯狂地滋长。
同样浸润在【三昧真火】中的王烈,从失去火术之后的空洞与枯竭,再次感受到大海汪洋般的生机与活力,那力量和能力的容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仿佛一只小蚂蚁,突然变身成了巨人,它的视野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了,王烈体会到了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快乐。
这时,施加这层【三昧真火】的白髯先人,突然抿着的嘴角,牙缝里含不住了,溢出了一股鲜血。
王烈一看情势不对劲,他稳定的身姿发生了倾斜,整个平稳的过程产生了难以回调的波动,天地间的光束霎时暗灭。
王烈抢到师傅的身旁,扶住老人的身骨,只听见老人的喉结一个弹动,似是把满口的血水重又咽了回去。
师傅抬眼看了一眼王烈,没说什么,那目光,王烈吓得心寒的像是结了冰。
似乎师傅想要瞪自己一眼,可是眼神已经无力,看起来只像惆怅的颙望。
那是在责怪自己吧,责怪自己为什么最后,轻易地动摇了。
随后,师傅没再说什么,闭上了双目,一动不动地入了定。
王烈不敢打扰,在一旁盘腿坐下,静静地等候。
他不敢回味刚刚品尝到的天悦之滋,因为师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如此来看,一定是自己害他变出这个样子的。
一个小时之后,师傅才再次勉强睁开眼来,以十分微弱的语气说道:
“你把龙唤来,背我下山吧。”
王烈注意到师傅微微张开的双唇,从狭窄的嘴缝中,还能依稀看见牙缝里的血迹。
王烈提心吊胆,对着天空,喊破嗓子一声。然后从山崖下,飞上来一条全身赤红的火龙。
王烈抱着师傅爬上了火龙的后背,火龙一跃而起,飞上了高空。
两年多来,这还是师傅第一次,没有自己走下山去。
回到师傅那个低矮的小茅屋,王烈服侍着师傅在草床上躺下,说什么也要在一旁悉心呵护。
然而,他又看见了师傅眼角流露的那种眼神,似是想要命令他,却又没有半点眼力了,只是呆呆地盯着。
王烈明白了师傅的意思,不敢违逆,只好老老实实地关上了房门,骑着红鳞火龙,不安地回到精卫殿。
这一天夜里,天下去了缠绵的细雨。
王烈躺在虎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浑浑噩噩熬了一夜,直到天亮。
公鸡还没开始打鸣,他正等着那熟悉的声音,好穿衣起床。
这时候,屋外大厅的殿门吱呀一声响了,这可不是平时会有的动静。
王烈从睡帘中伸出头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