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两个场景。
一个是在乔石制造的空间里,他孤独地站在高楼大厦般的究极三阶灵兔的脑袋上,厚厚的乌云就在他的头顶上空盘踞,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在他耳边轰鸣。
在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火海,黑色的火焰漫天地燃烧着,绵延几十千里的山川都被眼下的火海给覆盖。
灵兔像一栋废弃的建筑站着一动不动,李向阳能感觉到脚下的肌肤是僵硬的,冰冷的,就像砖块儿一样,再也没有那种软绵绵的体会。
在梦里,他会被沉重的悲伤给压倒,一次又一次地觉得天昏地暗,一次又一次地觉得未来渺茫。
之后,他就会跳进另外一个梦,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梦境。
那也是一个重复了许多次的梦境了,在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空洞,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嗅不到,什么动静都没有。
突然,在他面前会凭空出现一个石椅,高大的石椅上捆绑着一个人,死死地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和他一样在无尽的深空中孤独地旋转。
那人他已经见过了,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从前,李向阳梦见他时,会一下子虚汗倒流地吓醒过来。现在,梦见的次数多了,他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另外一个自己会被束缚在石椅上?他到底是谁?每次他都想近距离地去看一看那坐在石椅上的人,却总是提不起胆子,不敢走得太近。
李向阳盯着那石椅,每当石椅旋转着面向他这一面时,他才敢匆匆瞥上一眼。
那石椅上的自己,虽然全身都被捆得死死的,可是那人的眼睛却还能睁开闭上。
有好几次,那人的眼神,原本空洞无物,突然看向了李向阳的双眸,仿佛灵魂之间发生了碰撞,继而旋转的石椅又让这种连接断开了。
李向阳于是敢肯定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自己为什么会既出现在这儿,又出现在石椅上?他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这个梦境很快又被其它的梦境给替代,不久他就会恍恍惚惚地醒过来。
苏醒过来的李向阳,理智渐渐恢复上线,那梦境里的歇斯底里渐渐淡去,他失落地平躺在床上,不想动,也没有半点力气,无助地看着蚊帐上的白布网。
有时,他会把枕头底下的红色【神佛石】举在头顶,盯着它看,似乎还想从灵兔的眼睛里看见什么鲜活的东西。
但一切都是徒劳了。
初醒的沮丧很快会被理智挤下线,在末日的世界,矫情是死亡的代名词,过去的失落就只能把它留在过去。
为了要在这个末日世界活下去,李向阳明白,他必须变得强大起来,至少得像苏月那样强大,可以独当一面,来者不拒。
于是,他想到了第一次在旧厂区的酒吧地下室的情景。王烈曾经说过,有什么想学的可以向张三去讨教。再加上前几天,张三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招数,瞬间制敌于千里之外,一看就非等闲之辈。所以,李向阳决定去向张三求教,请求他教自己本领。
张三这个人,和其它的年轻一辈不同。自从打败邪龙领主·盖文之后,他常常一个人提着酒壶,里面装的都是盖文收藏的百年佳酿,坐在莱茵河的河岸旁的长椅上,坐在和他同样年老的巨大柳树垂荫下,独酌赏景。
李向阳平时没这么大胆子,但是自己的前途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张三的世界。
张三坐在石砌的长椅上,椅子上落满了枯黄的柳条,还有一些紫色的白色的鸟屎点缀其上,他也不顾,靠在凉爽的椅背上喝着烈酒。
他早就注意到李向阳,他那微弱的灵力,虽然被【海镂水晶】包裹着,可是还是如细微的汗毛般丝丝溢出。
对于李向阳,张三已经关注他很久了。
从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天地间形成的诡异的异象,乌云在对流层间卷成蛋筒,哗啦啦的电闪雷鸣仿佛不要钱一般,以他的阅历来看,此人一定来头不简单。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个毛头小伙子,一个完全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平庸之人。
到底在他身上蕴藏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
张三觉察到李向阳越走越近,他故意假装望着水波荡漾的美景出了神,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对方似的。
李向阳趔趄地向前走,走两步,停下来,想打退堂鼓,又止住了;又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又想打退堂鼓,又坚强地制止了自己一团乱麻般的思绪。
李向阳终于摸到了张三的近旁,近到对方不可能还没看见他的地方,他毕恭毕敬地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来到长椅旁边。
张三假装回过神来,他放下自己闲散的二郎腿,撇过宽大的斗笠,挂在两旁的帽帘随风摆动,脸上愉快而随和地说道:
“小伙子,也来看风景啊!”
李向阳的脸蛋已经红通通的了,他目光羞怯,不好意思和张三对视,但又不得不提起话头:
“张仙人......我......
“我想......拜师学艺!”
张三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依旧像是拉家常似的说道:
“好啊!想学点本领总是好的!”
说着,左手上握着的酒袋,提到嘴边又抿了一口。
听着对方的回答,李向阳觉得对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硬着头皮补充道:
“张仙人......我想......拜你为师!”
张三一听,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抖擞着斗笠,回过头说道:
“我一个老头,会几招三脚猫的剑法,你学了会失望的。”
李向阳一听,急忙跪在长石椅旁,神情恳切而期待地望着张三,说道:
“师傅只要肯教我,我什么都愿意学。”
张三握着酒袋的手搁在椅背上,转着头,目光慈祥而又认真地看向李向阳,看向他一脸急切和焦虑的面容。
“我这剑法又笨,又难学。你怕是学不了吧。”
李向阳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望着站在巢穴旁的母鹰,语调急速地说道:
“我学!我下苦功夫学!”
张三听后,轻哼一声,回过头去。
“小伙子,嘴上的便宜好占,但学真功夫得靠手。”
“师傅,我当真愿学!狠狠地学!”
张三再次看向李向阳,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的人生阅历当中,他听过太多这样的陈词滥调,又看过太多的出尔反尔。
他觉得自己被打扰了,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准备扬长而去。
当他走后十几步,狠心地把李向阳撂在那儿后,又让他有些心慈手软起来。张三于是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望向沿河的两岸,说道。
“这河边的柳树几百年了吧,你要是把这些柳树都削成木屑,或许能教你试一试。”
一阵清风吹过,密密麻麻的柳条随风摆动,简直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李向阳看着张三离去的背影,意识到师傅给他布置了第一道任务,于是他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坎起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