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再一次,在冬日孤高的天空中,凝望着那颗遥远的客星。
可能一天,可能一周,按照大家的计算,它很快就要熄灭了。而伴随着它的熄灭,将是决战的开启。
她是个容易紧张的孩子。哪怕只是告知她明天有非常重要的安排,她就能紧张地一晚睡不着觉。而面对这样重要的,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不得不被卷入其中的雷娅,反而没有那样紧张。
在艾玛婆婆这些天的帮助下,小雷娅已经能够知晓那是一场如何的决战。她知道了这场战争有多么重要,那些在历史上光辉灿烂的大人物都身陷其中,而她参与的这一场,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战。
她知道,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不理解那些彬彬有礼的好人到了战场上就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匪徒,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成为骑士。
她知道她继承了卡里斯马大帝的血脉与荣誉,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拖后腿,不想给卡里斯马的荣誉抹上阴影。
尽管如此,艾玛婆婆说,她在星门之后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来。
逃生,比起其他事情,雷娅更擅长逃生。她从小就和母亲哥哥一起躲避着战乱和追捕,在卡里斯马大帝去世之后,她们一家人不仅失去了庇护,还成为了一些人仇视的眼中钉,另外一些人则将她们一家视作拥有着继承权的黄金人质。
雷娅不喜欢那段时光中的慌乱,但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彼此扶持的快乐。
也许,到了星门之后,她能重新拾起那时的自己吧?
她还在想,天空中的客星已经有了一次悄无声息的闪烁。
但没有人在注意着天空,整个伊洛波,千万人上亿人,没有一个在这一刻真正把注意力投射到客星之上。
仿佛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寒冷没有经过北风的传播,平等地降临在伊洛波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酷暑炎热的西斯帕尼奥,还是正在过冬的卡里斯马,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都进入了完全的冰封之中。
时间,是时间被冻结了。
雷娅最后残存的意识,并没有发现空气突然之间的凝结。她在最后,在自己内心惴惴不安的最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身影。
索菲亚姐姐,你会陪我吗?她小声问。
吸引,拉伸,扭曲,改变。
当一个有形状的物体,靠近了拥有无限大质量的黑洞,引力会带着这物体经过这样超越理解和目力观察的变化。
能构成形状的一切会被压缩,能集结起意识的组织也会被毁灭。绝对的质量带来了绝对的重力,在宇宙中也形成了绝对的吸引力,将一切靠近的物质吸纳进入自己的怀抱,变成自己的组分。
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过了如何的亿万斯年,那些被压缩破碎成为原子的部分再次重构,仿佛时间的倒退一样,从原子核到原子,从化合物到有机物,从细胞到组织,最终,在漫漫无垠的空无之处,变出了一个人形。
一位中年男子,就这样在无上伟力的作用下重生,像是被抛进了这虚无之地的囚徒。
维尔京大口喘着粗气,却呼吸不进来任何氧气的成分,更吐不出任何空气。他仿佛就是在不断压缩自己的胸腔和肺,而不进行任何气体交换。
头晕,剧烈的恶心,失重带来的天旋地转,都让他迟迟不能爬起身来。他很想要呕吐些什么,可他的胃里面就连胃液都没有。
这是一个全新的身躯,尽管它属于维尔京,但它却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在不知道多久,终于适应了之后,他开始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感受到血液的流动,感受到身体中各个器官开始了活动,而他又像是重新拥有了生命。
身为科学家的他,在剧烈的痛苦之余,马上开始了分析。
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的构造,尤其是自己对这身体的那些改造。如今,他改造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这说明这身体就是重构出的全新身躯。
那这身躯是以什么为依据重构的呢?这又是困扰着维尔京的新问题。
他终于能够站起身,平缓着自己根本没有吐纳的呼吸。他的身体和他的意识,都无法适应完全不需要呼吸的情况。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原本”的维尔京,没有经历过复杂的人体改造,没有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洗礼,取回了自己作为七等能力者的一切能力,更找回了自己执念的,“原原本本”的维尔京。
这里的维尔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身形扭曲,面目可憎的疯子。他只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贵族,双颊的颧骨凹陷进去,眼眶很深,这让他显得又病弱,又忧郁,甚至会让人心生同情。
维尔京可能很久也没有看到过现在自己的这张脸,时间太久,已经足以让他陌生甚至遗忘。
但他却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在无数复杂的痛苦感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之后,他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轻松自在。
这身体轻盈有力,每一个细胞都处在它的最佳状态,轻易就能兴奋起来,传递出巨大的能量。他的大脑无比活跃,什么时候都比不上如今这般清晰敏捷。
他又试了试能力,没错,就连他拥有的能力,都像是有过一次巨大的升级。无论是场能本身,还是他对于自己能力的掌握,都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他到了星门之后。他终于确信。这片云海一般漫漫无垠的虚无之地,就是星门之后!
而星门的召唤,重塑了他的身体。他梦寐以求的完美肉身,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梦想,就是如此,就是这星门对他的重塑!
他找到了!
维尔京无比兴奋,在翻腾的云海上反复踱着步。他想要记录下如今肉体的状态,如果这就是完美肉身的模板,他想要找到统一解,找到不同身体变换成为完美肉身的条件和方向。
就在他正准备思考的时候,一个类似于邪念的想法,不知道从哪里被塞进了他的脑袋里面。
此时此刻,你正站在什么上面,才能像这样走路呢?
对啊,我站在什么上面?
维尔京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看到自己的脚,看到脚踩着的地面。就在他看到自己下半身的一瞬间,依托之物,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