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丝萝是极少见过外头的热闹的,这次出宫虽别有目的,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期待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与川流不息。
可真到了路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御林军开道,宫人抬着闱帐,把她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只零星能听见几声下跪的声响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郑丝萝失落的放下帘子,“这等小心翼翼,真是无趣至极。”
“娘娘息怒,这都是规矩,您的玉颜岂是能随意被百姓们瞧见的。”芳兰道。
“哎…”郑丝萝揉揉额角,干脆闭目养神,
“吁~”
许久后,马车突然停下,郑丝萝缓缓睁眼,透过车门,似是看到了什么。
三江在外头道:“娘娘,前头皇后娘娘的车马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
“去打听清楚。”
三江腿脚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是皇后的堂妹,张家三房的六姑娘,因惦念长姐多时,得知张皇后要去国华寺为太后娘娘祈福。
这便早早的守在必经之路,就为了给张皇后送上她亲手做的绣活。
张皇后被感动的不轻,再加上张姑娘方才大胆拦车,差点被御林军当成刺客,从而崴了脚。
随行的太医正在诊治,估计还有的等。
“可真是姐妹情深啊。”郑丝萝哂笑意味不明,张皇后入宫登后位十五年,娘家隔房的妹妹还如此惦记她,当真是令人艳羡。
郑丝萝不欲打扰,只派人送了带着的化瘀药酒。
又略等了一刻钟,马车才重新开始上路。
三江小声道:“娘娘,那张姑娘并未被送回京城,听说是皇后娘娘心疼她擅自跑出来,回去怕要被责罚,于是就带着张姑娘一同去国华寺了。”
郑丝萝缓缓道:“这是好事啊,本宫可是羡慕。”
临近午时才到国华寺,寺门口方丈僧人早已等候多时,郑丝萝下马车后静静的跟在张皇后身后,看着她八面玲珑的与方丈闲聊。
余光悄摸的打量张姑娘的人影,找了一圈后,郑丝萝并未找到,心里便有了底,不再过多关注。
用罢素斋,张皇后与郑丝萝便净手三次后,开始分坐抄写经文。
郑丝萝这些年经常抄写,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妙,不紧不慢的赶在张皇后几息后也停了笔。
“贤妃妹妹,咱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未歇息就急忙忙的抄写经文,想必妹妹也累了,不如回去歇会儿,待晚上咱们再一起去做晚课可好?”张皇后道。
郑丝萝柔顺的点头告退:“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这便告退。”
国华寺素日里来的香客大多数都是宗室命妇,今日郑丝萝与皇后要来,寺中早就清了场。
郑丝萝一路走来,连个小沙弥都没遇见,来来回回都是宫人内侍,当真是与宫内没半分区别。
虽然不累,郑丝萝也没了趣味去闲逛,略洗漱后,就平静的躺下小睡会儿。
“娘娘…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起身了。”芳兰守着灯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声唤郑丝萝起身。
郑丝萝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眸,打量了周遭一圈,才回神这是在寺庙中。
由着丽珠伺候着穿衣洗漱,收拾妥当后,郑丝萝便悠悠然的去往张皇后的院落里。
想来那还有场好戏在等着她去促成呢。
郑丝萝一行人得了通报,是由雪云亲自领着进去,但是就这短短一会儿,郑丝萝就见雪云至少皱了三次眉头。
几乎要把有心事给刻在脸上,雪云是张皇后心腹,早就练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能这般作态,想来就等着郑丝萝问吧。
“雪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皇后娘娘有难处,本宫看姑娘这眉头拧的都成山峰了?”郑丝萝问。
雪云闻言一惊一乍:“贤妃娘娘恕罪,是奴婢心头惦记着事,一不小心这脸上就带了些出了,奴婢不是有心惊扰您的。”
看见她这番作态,郑丝萝暗笑演的倒是真像。
“无妨,人活一世,怎能没有烦忧之事,雪云姑娘若信本宫,不如大胆直言,本宫不才,或许能为雪云姑娘解惑。”郑丝萝顺坡而问。
雪云纠结的咬唇迟疑,良久后,还是叹口不小的气,肩头也耷怂下来,闷闷不乐道:“奴婢哪有什么烦心事,奴婢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什么?”郑丝萝吃惊,追问:“雪云姑娘,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那里出了事?”
雪云无奈的点点头:“贤妃娘娘您是知道方才路上出的意外,其实照规矩,娘娘是不该带的,可是皇后娘娘自入宫后,已经有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没见着姐妹了。”
“六姑娘虽年纪小,可也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往日也就罢了,不见亦不想,可一旦见了,娘娘便不愿撒手,总想着能带着六姑娘在身边几日,好解一解思念之情。”
“可咱们的车驾明早便要走了,一旦到了京城,娘娘再不舍,也得姐妹分离了,这不,今日抄着完经文回来后,娘娘就一直郁郁寡欢,奴婢人微言轻,劝也劝不得,这才忧心。”
雪云说着,却不住的打量郑丝萝,见她面上适时流露出纠结,眼中闪过一丝笑。
郑丝萝未让人失望,纠结的火候够了,就开口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皇后娘娘又何须不快,雪云姑娘若是信本宫,不防让本宫一劝。”
“奴婢自是信贤妃娘娘的。”雪云屈膝:“我们娘娘如今也就只能与贤妃娘娘说上两句体己话。”
郑丝萝淡笑,随着雪云进了屋,屋中张皇后果真通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拉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
少女看不清全脸,但从如画的眉眼中不难看出,容色绝不会差。
“吆,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脸,怎么给遮上了?”郑丝萝问。
张皇后拈着秀帕掩了掩眼角,解释道:“贤妃别见怪,这丫头是赶着来见本宫,一时不察闻了不该闻的,脸有些红肿,这才遮了面。”
“呀!”郑丝萝蹙眉,有几分担忧:“女子面容何等重要,太医是如何说的,可严重?”
“回贤妃娘娘的话,长姐已为臣女请了太医,也敷了药膏,想来不出两日就可痊愈。”张六姑娘声音怯怯,莫名带着一丝勾人。
“那便好。”郑丝萝笑道,话头从张六姑娘身上转入张皇后处:“方才臣妾看见雪云的脸都皱成苦瓜了,好奇一问下,才知晓皇后娘娘正为着一些小事烦心。”
“臣妾不才,愿为皇后娘娘您解个忧愁。”郑丝萝信誓旦旦。
张皇后眼中一亮,但面上仍是装作黯然:“哎,本宫知道贤妃是好心,可这事没得商量啊。”
“皇后娘娘,这事怎么就没得商量了!”郑丝萝反驳:“照规矩六姑娘明日就得离去,可您亦可用中宫之名召她入宫侍奉在侧啊,宫中又不是没有这规矩,便是太后娘娘在时,也是召见过梅妃入宫侍奉过的。”
张皇后当然知道有这个规矩,可谁让她现下失宠了,秦贵妃蓁妃虎视眈眈,她可不想留把柄。
所以这话头便只能由别人挑起,所幸郑丝萝的目的也是送这位“六姑娘”入凤藻宫,当然要不留余力的撮合。
“可…陛下那?”张皇后面露欣喜,但随后又有几分迟疑不决。
“陛下与您少年夫妻,相伴多年,怎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您呢,便是陛下过后不悦,不是还有臣妾吗?”郑丝萝道。
“可…”张皇后可是准备做足了姿态,一而再,再而三。
张六姑娘闻言,却已等不及,一双星眸欲泪还珠:“长姐,若是能有机会伴在长姐身侧,便是让妹妹现下死了也心甘情愿。”
“皇后娘娘,您可是皇后,召见臣女侍奉理所应当,不说那些规矩,您就看六姑娘这哭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您忍心送她回去吗?不如就成全了她吧。”郑丝萝再三劝道。
张皇后见此左右为难,心疼的看了眼张六姑娘,又放不下规矩。
半晌后,才如释重负的下了决心:“罢了,本宫这个皇后守了这么些年规矩,便破一回例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