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有好天气,郑丝萝上午中游刃有余的处理完宫务后,就不大喜欢外出。
殿内烧着地龙,她依靠在美人榻上,一针一线的绣着虎头套。
“晴莺,你过来把这两针虎须给绣了,本宫这多年不给孩子做东西了,手也生疏了许多。”郑丝萝眯着眼挣扎了许久,还是放弃了。
晴莺笑着接过:“娘娘能忙里偷闲的给十一皇子做暖袖本就是不易,何苦来哉为难自己呢。”
郑丝萝捏捏眼角,轻舒口气:“尽善尽美些总是不差的,皇后已要和蓁妃结盟,本宫与钱家是时候加深些情感了。”
“娘娘,恕奴婢斗胆,陛下最忌讳朝臣肆意勾结,怕是不乐意见吧。”晴莺道。
“凡事都有双面性,有利亦有弊,陛下把他的后宫当作朝堂一般,平衡各方,三局鼎力,如今本宫的地位越发明显,格局便有所改变,陛下若是不愿张孙结盟,那本宫就会推动秦孙结盟,总之是谁都逃不脱。”郑丝萝幽幽道,眉梢不期然的爬上一丝冷意。
“秦家的野心已被刨在陛下眼前,再与同为武将发家的英国公府结盟,那就是如鲠在喉了。”
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兵权就没底气,可武将就不同了,手中有兵,运作起来,总是事半功倍。
晴莺闻言眉目肃然:“那看来陛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松口,娘娘,咱们是不是要给家中传信说说?”
张皇后想促进蓁妃晋位,又怕没个好名头,便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给衍庆帝请命大封后宫。
除了刚晋位没多久的郑丝萝和祖宗规矩不许升高位的苗贵嫔,其余的皆被请命。
衍庆帝压下不发,张皇后便时不时的往正阳宫说和。
如今满宫里都在等着结果。
“无需多此一举,哥哥在朝堂筹谋多年,自会看准时机,而咱们在宫里做的还不够。”郑丝萝眼底意味不明。
只一个贵妃之位的牵扯怎么够稳固呢,非得是用更大的利益把孙张两家彻底绑死在一起!
………
………
日子就这样数着过去了大半月天,阖宫请安时,郑丝萝肉眼可见张皇后唇角处都冒出来火泡。
她自然是要急的,芸贵人月事已有推迟的迹象,偏蓁妃要的诚意,张皇后拿不出。
再多拖段时间,芸贵人的肚子压不住,消息被传了出去。
蓁妃必定不满,万一再让秦贵妃抓到机会,拉拢了过去,张皇后那才叫四面埋伏。
“蓁妃妹妹,本宫这前两天得了一匹布料,颜色看着不错,挺适合纾儿(十二公主),一会儿妹妹略留几息,拿了可好?”张皇后邀道。
蓁妃自是明白张皇后的意思,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便莞尔一笑:“皇后娘娘送的巧,前两日纾儿那丫头还再与臣妾撒娇,说尚衣局送来的料子都不好看,吵着闹着要臣妾另寻呢。”
“呵呵,本宫就是知道纾儿爱俏,这才留意的。”张皇后回笑。
秦贵妃悠悠放下茶盏,沾了沾唇角,口中讥讽道:“就知道皇后娘娘偏心,只惦记着蓁妃的公主,可怜臣妾的儿媳,还整日在府中想着要为娘娘添一位皇孙,好让娘娘也享一享天伦之乐,如今看来,这不就是一头挑子一头热吗?”
张皇后冷淡的瞥一眼秦贵妃,听的心头直犯恶心,依着她们俩这水火不容的关系。
那三皇子妃秦怡浓要真这般想,张皇后就要怀疑阴谋了。
“知道妹妹性子急,都要做祖母了,怎么还不收敛几分。”张皇后故意打趣:“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不会只惦记女儿而忘了儿媳,怡浓那孩子性情柔和,素日里多喜爱淡色布料,本宫挑选了好几匹,贵妃一会儿也顺道带回去吧。”
“怡浓马上就要生了,这是皇室头一个孙辈,最是马虎不得,贵妃可得多上心些,若是有什么短缺了,可定要早早的来禀报本宫。”
秦贵妃侧耳看了一眼送到眼前的布料,扶了扶头上簪着的玲珑红玉流苏钗,轻勾朱唇,眼中闪过不怀好意。
“皇后娘娘有心便成了,臣妾也不是眼皮子浅的,爱抓着一些劳什子东西不放的,只是有一处,怡浓那的用度,就不劳您费心了,毕竟宫权又不在您手里,就算臣妾与您说了,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秦贵妃在张皇后心头扎完一刀,心情大好。
蓁妃与张皇后结盟一事她早有耳闻,自然是知道她二人今日定是为这事,要私下说和。
秦贵妃再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俩的心思,但你要让她丢之任之也是不行的,阻止不成,气一气张皇后也成。
郑丝萝闻言,眉间平静少了几分,微蹙秀眉,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要被卷入别人的口舌之争。
“行了,本宫乏了都退下吧。”张皇后脸色不佳。
郑丝萝原本要说的暖场话也被憋了回去,就只好耸耸肩,随着众人行礼告退。
蓁妃在凤藻宫并未过多停留,当日午时,张皇后亲自提着食盒又去了正阳宫,陪着衍庆帝用午膳。
午后,张皇后有意收养八皇子卫宁释为养子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隔日早朝上,不少文官上书促成此事,衍庆帝照旧压下不提。
但显然这次张皇后想让的利益太让人动心,孙家咬死不松口,在朝堂上逼的紧,极力想促成此事。
衍庆帝无嫡子,若是八皇子得了嫡子的名头,与他的前程大大有利,哪怕日后那芸贵人真要生个皇子,八皇子也会压那孩子一头。
只是这种好事,秦家又怎么会愿意,连钱家都有几分火烧眉毛的急切感。
郑丝萝刚递了枝过来,这事真要成了,于日后的十一皇子也是个碍眼的。
前头吵个不停歇,衍庆帝坐上观壁,并不松口也不咬死。
郑江阳就在这个风口浪尖里,悄悄进了宫,带上折子与证据,给衍庆帝呈上了个惊喜。
本朝世家林立,寒门弱小,自衍庆帝登基掌权后,他就在用尽手段的收回世家手中的权柄,大力扶持寒门,平衡朝政。
从最开始的赵崔,到后头的清理各省军政,都是如此。
十几年过去,收效甚好,但也有深入骨髓的覆骨之毒。
那便是圈地!
衍庆帝想让他的百姓人人都有地可种,可明明大燕坐拥四海,但可用的地却越来越少,多数都跑到权贵世家手中被死死的把着不放。
郑江阳深知衍庆帝的心,自从进了户部开始,就在琢磨这事。
整个大燕未登记在户部的田地何其多,要想团团包围根本不可能,只有找个口子撕破它,由此震慑众人,过后借由这个口子,长驱直入便轻松的多。
郑江阳选的荣安郡王府,即是皇室也是世家,地位尊崇又没实权,亦可向外界传出一个讯号。
衍庆帝是铁了心要改革圈地,哪怕是皇族也无济于事!
虽说是临近年节,但衍庆帝改革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毕竟赶在春日前处理完,百姓们正好播春种不是。
荣安郡王才刚继承王府没一年,事情都还未理完,稀里糊涂的家就没了,自己也被降了爵位,成了个从四品的轻车都尉虚爵。
可谓是五雷轰顶,不知所云!
京畿周遭的世家见此,皮都紧了紧,有眼色的世家,怕荣安郡王府的下场再落到自家头上,干脆就随了衍庆帝的意思,偷摸的去往户部归还了田地,交了罚银。
从衍庆帝登基后这些年的行事,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有眼色听话便罢了,真要硬着头,哪个世家对上一个皇权集中的皇帝都没啥好下场。
看着户部一日日呈上来的账本,衍庆帝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眼角眉梢都是自得。
“大伴,传朕口谕,八皇子纯孝于心,爱敬嫡母,朕心甚慰,特许皇后收养八皇子为养子,全了这份难得的母子情分。”衍庆帝道。
张家既然想与孙家结盟那就去吧,衍庆帝之前不允,是不愿打破三足鼎立的格局。
后宫前朝中已无人能撑起这份责任。
可现下不同了,郑江阳办成了这件大事,功绩足以封爵,郑家完全能担下。
而后宫中贤妃虽已掌了宫权,但膝下比别人总是弱了些。
若是有个皇子,那就万事大吉了。
衍庆帝暗暗点点头,越发觉得合意,眼底精光褪去,心下就敲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