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树皮斑驳的百年银杏大树就在眼前,一根碗口粗的枝丫从树干一侧斜伸出来,应该就是赵秀芬上吊的那棵树了。
目测地面到枝丫的高度不低于三米六,而卷宗里的记录显示,赵秀芬上吊用的那根跳绳的长度是两米五。
这个长度和赵秀芬一米五六的身高基本匹配,不过用来在这棵树上投环自尽,似乎稍嫌短了一点儿——两米五的绳子甩到枝丫上,还要从另一头拽下来,绾出一个套在脖子上的绳圈,以赵秀芬的身高,是很难够到那个绳头的。
若是脚下垫石头,少说要垫上半米高,现场哪来那么多石头让她垫?
现场照片上没有任何垫高物,这个事实本身就表明勘查现场的人员发现了这个矛盾,故意含糊过去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万海达瞅瞅四下无人,也懒得攀爬上树了,双臂上伸脚下发力一个蹿跳,双手就搭住了那根枝丫,再一个引体向上,整个身体就骑在了那根枝丫上。
仔细观察,枝丫上果然有明显粗于跳绳的摩擦痕迹。
正如之前的判断,结束赵秀芬性命的并非那根跳绳,而应该是粗于跳绳的棉纱绳或者麻绳。
下到地面,万海达心想总算没白来一趟,赵秀芬的确死于他杀。
接着,他就对凶手的作案过程进行了还原。
首先是方华中、徐帆飞、赵秀芬三人为何会被灭口?
他们都是翠竹集中营的财务人员,了解集中营的财务账目,其中一项被凶手视为心头大患的,就是他每次杀害新四军被俘干部后领取的赏金。
以前他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哪知翠竹集中营解散后却遭到了冷落。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特务系统搞“复员”,被打发回了苍南老家。
他在集中营犯下的罪行,即便在特务系统内也属于保密内容,不可能被外界知晓,但再保密也瞒不住方华中等财务人员。
处于国民党统治下,他们显然是不敢把张石泉的罪行透露出去的,哪怕对家人也不能说。
再者,他们当初前往工作时,签有“保证书”,每个人离职时还曾领过封口费。
如果回到地方后胆敢泄露,不管有意无意,不管是否造成后果,只要被发现,军法督察部门就会启动追惩程序,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因此,回到南昌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张石泉对此并不担心,有“党国”护着嘛!
他当然知道方华中等人都是江西老乡,也知道其中一人离职后去了海外,赵秀芬回到祖籍三江,而老方和徐帆飞依然在苍南本地生活。
万海达估计,抗战胜利后,张石泉跟方华中,徐帆飞,赵秀芬甚至可能吃过饭叙过旧,互相之间可谓知根知底。
张石泉有“封口令”护身,可以放心跟他们交往,不担心老方等人在外面乱说。
可他没想到,不过两三年,“党国”就变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残破大厦。如此,他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苍南被中共占领后,肯定会如同北方的解放区那样清算反革命分子。
而以张石泉的严重罪行,不用怀疑,共\/产\/党的清算名单里不仅有他一号,而且排位靠前。
到时怎么办?
逃亡海外他没有那个人脉,就是跑到南方其他没解放的城市去,也需要进行一定的准备,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而形势不等人,张石泉决定先把中\/共方面缉拿自己的线索切断,至少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全。
于是,就有了两个月内方、徐、赵三人的蹊跷死亡。
方华中是张石泉第一个灭口对象,徐帆飞虽然也生活在苍南,但王张石泉担心在杀害方华中之后,继续在苍南动手可能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万一有人把这两人的死亡联系起来,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出于这个考虑,赵秀芬成了他的第二个目标。
张石泉在下手之前很可能不止一次去过三江,利用其特务技能不露痕迹地对赵进行盯梢,了解其平时的活动规律。
赵秀芬近乎雷打不动的晨练习惯,被张石泉认定为下手的最佳时机。
他应该是提前两三天前往三江的,一是对之前获知的赵秀芬的活动规律进行复核,看是否有变化。
二是要等候一个合适的日子,比如阴雨天,作案现场的晨练者少些。
这个日子很快就让他等到了,甚至比他预想中的阴雨天还好,雨大了目标可能不出门,而那天仅有晨雾,并未降雨,还可以借着晨雾隐藏自己的形迹。
那天清晨,张石泉预先潜入公园,埋伏在赵秀芬平日晨练的位置附近。待赵秀芬抵达,他蹑足靠近,猝然下手。
张石泉是行动特工,干这一套自是得心应手。凭其那号称“铁臂膊”的上肢力量,只需在后脑勺来一下,就足以将赵氏击昏。
而赵秀芬毫无防备,顿时中招,失去意识。
接着他伪造自杀现场,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在树枝上打了一个活结,把乐氏挂上去。
赵氏窒息而亡,在脖颈上留下了如同自缢一样的勒痕。
然后,又从附近找了些砖石之类散落在尸体下方,作为乐氏上吊时脚下的垫高物。
让万海达百思不解的是,那根上吊的绳子怎么会从棉纱绳或者麻绳变成了赵秀芬用来健身的跳绳?
对于一个从省城远道密赴三江来杀人的凶手来说,麻绳或者棉纱绳跟死者自己的跳绳似乎并无多大区别嘛。
不过,这个细节跟认定他杀没有关系,往下万海达只管抓住这个线头顺藤摸瓜去寻找张石泉的下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