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员询问了“恒缘堂”洪氏全家老小,都说古先生下午五点从外面办事回家后,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检查了厨房准备晚饭的情况,又看了花匠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盆景,夸赞不已。
接着,他去主人那里把当天外出购物的发票拿出来对账。
忙完这些,已经六点多了,全宅开饭。饭后,古巨龙照例回到自己居住的那个独立小院。
洪家两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因为对一个旧东海白相人的问题争论不休,去找古先生裁决,见他正在门前的天井里站桩,知道这是不能打扰的,就蹑足悄然离开了。
整个儿晚上,全宅无事,没有人再去找过古巨龙,更没人留意古巨龙在他那小院里干什么,侦查员带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出现,这才发现他已经不知去向。
侦查员想到了古巨龙从后院攀墙而逃的可能,问了布置在后墙外监视的两个解放军战士,都说这边一直没动静。
尤石麦查看了后院围墙,发现上面确实有攀爬过的痕迹,可战士怎么说没动静呢?
这样看来,古巨龙在侦查员一行赶到“恒缘堂”之前就已经逃跑了。
于是问题随之而来:
古巨龙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被怀疑上的呢?
尤石麦首先想到,也许是奉命前往监视的李树雨、周善宇无意间被目标瞟在眼里了。
可是,在查看过两人的监视位置后,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直到本案侦破后,侦查员讯问一干案犯时,“七室”头目程达开的交代才道破了一半秘密:
他在古巨龙逃脱后的次日收到了古寄来的一封信函,上面用暗语说自己已被中共反特人员发现,为防止被组织灭口,决定自行脱离。
当本函寄达时,他已经离开东海了。
不久后,专案组由一个临时小组转变为受华东局社会部直接领导的常设侦查小组,名为“华东特案组”,专门负责侦查重大政治案件。
虽然任务繁忙,但特案组领导陈力胜、尤石麦始终没忘记古巨龙突然逃脱这件事,抽出三名侦查员对此进行追查,最后终于查明了其中原委。
那天古巨龙外出办事,下午返回“恒缘堂”的途中,遇到邑庙分局的一个留用警察郭某。
尤石麦、李树雨、周善宇三位侦查员前往邑庙分局向值班副局长了解古巨龙的情况时,郭某正好去办公室送一份文件,进门之前无意间听见屋里说到古巨龙的名字,就猜测来人可能是调查古巨龙的。
古巨龙是郭某的哥们儿,两人曾磕头拜过把兄弟,郭某遂决定给古巨龙提个醒。
当然,郭某并不知道古巨龙是“保密局”潜伏特务,只以为是调查他解放前那些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所以要讲一讲江湖义气。
古巨龙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天便逃离东海。
查明情况后,郭某被判刑七年。
“七室”主任程达开落网后也承认,如果古巨龙不逃离东海,他很有可能会下达封口命令。
退一步说,即便他想手下留情放过古巨龙,恐怕也做不到。
根据上峰命令,刺探江南造船厂“101工程”这一使命乃是“保密局”与美国中情局的联手行动,凡是跟该使命有关的情况都应该随时向中情局的杰克先生通报。
如果他不通报该情况,杰克先生早晚也会知道,肯定会向“保密局”参他一本。
如若通报吧,杰克就会通过中情局向“保密局”提出建议,把古巨龙灭口。
现在魏古巨龙自己逃跑了,反倒没事了。
至于古巨龙是怎么被中共反特人员盯上的,那他就不费这个心思了,反正古巨龙这一走,估计中共方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
魏康古巨龙就这样失踪了,究竟去了哪里,还真没有查到。
专案组两个负责人会合一处,互相一说各自领导的小组面临的窘况,都是一脸愁容。
这时,电话响了,陈力胜从那急促的铃声中似乎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假装咳嗽,示意尤石麦接听。
尤石麦接起电话,竟是专案组成立时那位领导亲自打来的,说话的口气透出一股恼火。
尤石麦寻思,领导必是已经看到了专案组的书面汇报,批评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他已有思想准备,倒并不感到意外,于是中规中矩地说:
“请领导指示!”
“立刻和陈力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放下电话,尤石麦看着陈力胜说:“听见了吧?”
陈力胜苦笑:“那么大嗓门儿,只怕聋子也该听见了。去就去吧,工作没做好是我这个组长的责任,领导发火,咱就听着呗。”
一路上,两人说着应该怎样“正确对待领导批评”,却不料这根本不是批评不批评的问题,领导透露的情况无异于晴空霹雳,不但使平时似乎啥都不当一回事的陈力胜感到震惊,就连一向遇事不慌不忙的尤石麦也瞠目结舌。
领导告诉他们,华东社会部刚刚截获了一份台湾“保密局”的密电,收件人是潜伏在沪的一个代号“老七”的特务。
密电内容是:已经收到船台改进工程的数据情报,总部予以嘉奖,发给黄金十两,将于近日通过特殊渠道送达。
另附局长毛人凤在嘉奖令批复件上的手谕:望你部再接再厉,尽快收集苏俄提供之新型鱼雷艇图纸等一应技术情报。
这就是说,之前虽然截获了敌特“老七”一伙收集的“101工程”三号船台的情报,可是敌特在迅速摆脱我方侦查的同时,竟然再次下手,成功获取了已经丢失的那份情报,且顺利送达台湾。
对于专案组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力胜呆愣在那里,早已没有了一贯满不在乎的表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在地板上找条缝钻进去,即使躲上片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