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对于您爱人去世我们也深感惋惜,但结婚证是需要双方持证件才能登记的。”
“这是规矩。”
服务人员和善着说。
头顶的灯光洒在司焕的身上,英挺的鼻梁半侧被遮蔽,眼睑埋入阴影下,情绪深不可见。
“没人能和我讲规矩!”
“咔啦——”
司焕手臂撑靠的瓷砖碎裂,强势的烟草味信息素扑散开来。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
话音未落,门口一辆黑色保时捷停下,紧跟着是警车的鸣笛声。
盛洲踩着清脆的步子走进民政局,司焕掀起眼皮睨向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微扬着下颚,瞳孔中是无可撼动的坚定。
“今天谁来也没用。”
司焕淡淡地说。
除了沈青恩,他谁也不听。
可沈青恩以身守护北川万民,尸骨无存。承了恩泽的愚蠢之民,却在这阻碍他……
司焕只觉得可笑。
规矩不允许,那就打破规矩。
人不允许,那就杀死。
法律不允许,就重新编。
今天就算是血洗了北川,这张结婚证书他也得拿到。
“川主!”所有人顷刻站了起来,紧跟着盛洲来的,还有狼耳楚承。
盛洲优雅着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看向玻璃柜内的工作人员。
“给他办理。”盛洲淡淡道。
“可是川主……”服务人员小声说着。
民政局的局长跟着从后面进来,亲自替司焕办理业务,司焕这才敛起信息素,沉静下来。
办理业务时,局长看见沈青恩的身份信息,指节都在颤,一侧的服务人员好奇着往上凑了凑,吓得腿软瘫在地上。
司焕起身敲了敲玻璃窗,“照片镜面翻转一下,他在左边。”
“好~好嘞!”
局长笑眯眯地冲司焕点头,司焕单手滑入口袋,在盛洲邀请的动作下,一块去了顶楼的阳台。
温暖的阳光洒在司焕的身上,盖下一道黑色的阴影,映在地面上。
他后退了两步,让阴影全部照在地面上,不允许它被栏杆隔断。
司焕魔怔着说,“他好像就这么高。”
盛洲的眼睫颤了颤,往旁边避了避,给司焕的影子留出空间。
“沈先生大义。”盛洲说。
“我不需要他大义。”司焕说,“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盛洲抬头望向刺眼燥热的阳光,“遗忘才是死亡,他会永远活着。”
司焕没说话,只觉得嗓子哑哑的。
盛洲主动与司焕回忆起了沈青恩出发去黑色沙漠时的聊天。
盛洲说:沈青恩说过,他死后不要衣冠冢,随便找块郊地,给他立个无字碑就行。如果司焕生气,就让他踩踩,刨刨坟,泄泄气。
如果司焕不来,三年后就把这块无字碑给拆来,当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没人会记得一个杀兄弑父的恶人。
沈青恩只会有骂名。
盛洲询问过杀兄弑父一事,沈青恩笑而不语,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说。
好像并不在意别人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别的看法,也好像是习惯了误解,又好像一切都是真的……
只有司焕知道,那是沈青恩用血走过的路,那是他五岁就得肩负起的责任,那是他残酷的童年,是他黑暗中的梦魇。
是他为北川而活的开端……
守护的开端下,他所接受的讥讽与谩骂,单薄的身躯独自扛下,至死都无人知晓他的苦楚。
沈青恩已经不会在乎这些了。
他只向司焕一个人解释过……
因为司焕从未问过他,无条件的站在他身后。
他被万人唾弃时,只有司焕一个人在意他过的辛不辛苦,而不是问他是真是假。
除了司焕,再没人会记得他了。
所以沈青恩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和司焕说“别再回头,往前走”。
沈青恩不想让司焕记得他,再为他难过。
可他该怎么往前走?
又要去哪……
司焕不知道,沈青恩没给过他方法。
司焕只知道,他不想让沈青恩孤身一人了,他会给他立碑,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司焕鼻尖发酸,盛洲侧眸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司焕,“办公室的钥匙。”
司焕伸手接过后盛洲又说,“北宫后面的那块地皮,我可以给你申请到三百平至五百平。”算是抚慰川主家属。
后面这句话,盛洲没说。
“不用了。”司焕说,“我和他说好的两百平。”
多一平,都是他不乖。
沈青恩会生气的。
司焕与盛洲在天台上站了许久,直到局长拿着新的结婚证上来。
司焕颤抖着手接下结婚证,结婚证上的照片是第一次结婚时的照片,沈青恩的脸色并不好看,看起来冷冰冰的。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了。
他伸手抚摸着证件上的照片,这次让你在左边了。
我也让你一次。
司焕拿着证件去了沈青恩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他找到了很多东西……
有旅游的攻略手册,夹在工作的文件里,或许是开会时也看过,上面偶尔还会有些工作纪要。
还有三百平的房屋设计图,以及家具款式单,是三百平的大平层,但沈青恩多加了个台阶,在小半层那加了一个小房间,十五平。
不知道是办公用,还是不乖了让司焕面壁思过用的。
还有求婚的场地挑选图等……
厚厚的一沓,都被司焕带走了。
他离开北川前,还去了沈青恩带他去过的那栋沈青恩生活了十三年的“屠宰场”别墅。他走进去的时候,迎面的压抑氛围伴着浓郁的血腥味。
司焕踩着血迹斑斑的楼梯上了二楼,在沈青恩居住过的小房间停了下来。
他推开厚重生锈的铁门,里面没有任何灯光,没有窗户,关门时门外一束光也透不进来。
昏暗的十平米狭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边小台。
躺在这里,是永远看不见月亮的。
永远陷于黑暗中,不分昼夜。
这就是沈青恩清冷无欲的原因,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在这里待着超过十天的。
沈青恩可以。
五岁就可以。
司焕躺在落灰的床上,红色的衬衣被黏上了灰,他单手撑着后脑勺,仰躺着,一截腿悬在半空中。
他抚摸着墙壁,在墙壁上感受到了刻字,他打开手电筒一看。
上面有一行小小的字,青涩。
【我不喜欢这样,但我不能不喜欢。】
这行字,被几道刀痕划去了。
在这行字的上面,还有血淋淋的鲜血,黏在墙壁上,是指痕,很深,被嵌入了墙壁中。
指痕很小,是小沈青恩的。
是被责罚后的痕迹,是不愿屈服的倔强,是责任被迫糅碎入骨。
这样的沈青恩,从未想过与人并肩同行。
司焕是他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