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残破不堪的高塔之上,时之风的侵蚀令建筑腐朽。混杂着迭卡拉庇安被破坏的风障所迸发的烈风,将这处大殿吹得摇摇欲坠。
黑石垒砌的殿壁被生生撕裂,原本高大的穹顶在烈风中被吹得抬起,呼啸的风声似乎掩过了所有无声的呐喊。
他稍微有些懊恼,自己小瞧了凡人的意志,也小瞧了这意志所凝聚的力量。
但在鸟儿眼中,这却是多么可笑的一幕:他们拼上生命,渴求得到神灵的正视。但却终究只是一抹随手便可拂去的尘土。
力量便是如此可怖之物。
君王并没有时间为此事驻足,手中的力量已经汇聚,今日便是他与安德留斯一决生死之日。
他们的子民从不相同,却都是从异域来到这片冰原之上。只一个照面,就为彼此不喜,争斗的序幕就此拉开,今日,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此战,他必将诛灭这数百年的死敌,如今既解脱了用于稳固风墙的部分实力,又能使其不得逃脱被迫决出生死,他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也会将祂祓除。
但有人并不允许这般惨事发生,风之精灵浑身都在颤抖,信仰之光凝聚在它身周,难以忽视的波动在它身上酝酿。鸟儿渐渐看得失神,众生信仰凝聚的力量,竟如此璀璨。当初拥有这力量时,它却毫不自知。
它奋力向前冲去,不过携带的风或许强力,但与龙卷之魔神所吹起的烈风相比,仍是缓慢而无力的,令人喟叹。即便如此,它也不曾退缩,万般心念加诸己身,它最是看不得人们的希望落空。
终究还是来到暴君近前,它一直护在怀中之物,一根翎羽、一片树叶,它们在风中熠熠生辉。
树叶在烈风的吹拂下化作一阵翠绿的流光,化为一座虚幻的殿堂,代替了已不知所踪的塔顶。其内尽是虚幻的影像,是鸟儿此行所见所闻的泡影。
其内有烈风与寒流中喷洒的鲜血,那是这片天地间最易冷却的炙热之物;有冰寒的天地中角斗的剑士与巨狼,是这片樊笼中永远争斗的生灵;有鼎沸的人声中弹琴的诗人,是这囚笼中不屈意志的凝聚;有少女跟随孤傲的身影在雪地中艰难地跋涉,是这荒地上最盲目的追逐。
还有风中屹立的精灵,有些怔愣的君王看着它身上的流光,他似乎隐隐能从其中听见自己子民们无声的祈祷。
在祈祷中,鲜血浇灌大地,结出鲜艳的花、丰硕的果;在悠然的风中,孤狼与骑士一同狩魔,默契无间,进退一致,恍若一体;在歌声中,酒馆内的人们欢聚一堂,举杯共饮…在无声的哀悼中,少女手中的光与她的目光相遇,心中所系之物虽远,那强烈的意志似乎已贯穿了时之千风。
随着虚幻妄想的拖延,含怒的风冲击着烈风的君王,这是多年未曾遇见的僭越。
他虽已逐渐正视它的信念,但却又发现,似乎还是有些小觑。
他又看向了远处,北风之主,祂已驱风赶往近前。寒流如注,汇入烈风与时之风的暴乱之中,风墙失控,城中的凡人在汇聚的神风中苦苦支撑。
忽地就有些释然。或许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魔神的庇护。比起自己多年的夙愿,似乎有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事情更值得去做,更值得完成。
这份力量,与其用于与安德留斯无谓的争斗,或许还有更好的去处。
他又看向风中的鸟儿,它的目中流露着复杂的情绪,不似风精灵那般纯粹。
他与鸟儿轻语着,烈风维护着他的声音不被愤怒中的精灵听见,“代我助它吹散风雪,代我向它说声抱歉。”
他还想开口,想叫它不要多说无益之语,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于是闭目垂首,不再有所作为。
千风一缕的精灵所使的风,较之驭使龙卷之神所掀起的风,似乎微不足道,那睥睨万灵的身影却在这风中缓缓消散。
众生从风中来,也将随风而去。他就这般融入了这股不曾入眼的风,他的身形逐渐暗淡,只剩下一枚明亮的风种缓缓落下,融入了已经竭力的风之精灵体内。
力量的传承是如此简单?鸟儿心中惊讶的想着,但也有可能是他已用生命作为代价,所以显得简单吧。
不管如何,自此,终日缭绕在冰原之上的烈风成为了无主之物,但崭新的风将代替它们在这片大地上吹拂。
王狼看着高塔上的残垣,收到馈赠的风精灵已陷入沉寂,只剩下一只有着翠绿纹路的鸟儿正与自己对视。它还扇了扇翅膀低头致意。
因它一开始就知道奔狼之主从来就不是敌人,祂不曾觊觎过凡世执政之位,只因与祂争斗者,是那个人而已。
说来唏嘘,在风墙之外的祂看来,此战发生得突兀,风墙骤然波动,高塔之中吹起了反抗之风,但还未等祂贡献一份力量,那王座上的暴君就已经陨落了。
“高塔倒塌,王座崩落。”祂开口道,声音如同祂的权柄一般凛冽,“不必警惕,吾并非敌人。吾乃厌弃人类的奔狼之王,无法描绘人类的美好生活,不会与它争夺尘世的风之王位。”
“此行只有一个问题。”祂看着面前小小的鸟儿,直视着它的眼睛,“它描绘的未来之中,狼群如何存处?”
鸟儿早有应对,“若狼群仍在收留荒野上的弃婴,人与狼便仍能在新生的绿土上共存。”
安德留斯眼中露出一丝欣慰,随后便化作一股寒流消失于此。
祂什么也没做,只是要来了一句承诺,便已安心。此次消失,没有人知道祂的目的地,没有人知道祂去往何方。鸟儿兀自猜测,这位本自异域而来的客人或许是回了家乡。
自此,冰原上交织的所有神风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贝尔德回转身子,看向大殿之中悬浮的那道绿影,迭卡拉庇安的遗留正渐渐被它吸收。令它此行前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位未来的风之神和自己一样,得到了魔神的权柄。
只不过自己只获得了部分用于维持自身的存在,它得到的更多。
它的意识正逐渐复苏,生命层次的跨越是一种奇异的感受,当初它从权柄的承袭中苏醒,能感受到体内流动的力量再不像从前那般虚幻不可触及。想必如今的温迪只会更甚。
它似乎适应的很快,比自己快多了。是因为它的到了完整的传承吗?
它茫然的看着四周,又细细感受着自己的力量。
却只是艰难的向鸟儿问话,“我们…成功了,对吗?朋友?”
贝尔德一时无言,但心思运转,还是答话道,“当然。”
在硝烟中,我们见证暴君之殁;在灰烬中,我们见证高塔崩落。如是,新蒙德之肇始。自此,无人再登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