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诉年在医院住了很久,妈妈的伤好的比他快,偷偷来看过他几次。
他装睡,没有跟妈妈正面撞上。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他在想,妈妈会后悔吗?
后来他知道了,妈妈确实后悔,她后悔没能一次性杀了他。
冬天了,外面在下雪。
妈妈推开病房的门,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走到席诉年的病床旁。
病房里没有开灯。
窗外也没有月亮。
席诉年只能看见妈妈的不协调的轮廓。
他恍惚了会才想起来妈妈的一条胳膊被截肢了,站在他床边的是他的妈妈。
席诉年说不清他的心情。
他恨他的妈妈,生而不养,把他当最低贱的玩具戏耍。
但是他又渴望亲情。
渴望妈妈对他亲近一点,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个温柔疼爱自己的妈妈。
爱恨齐平吧。
席诉年压下心里的酸涩,垂眼擦掉泪水。
“小年。”
妈妈许久没说话一样,嗓子如水塘干涸,“妈妈定了外卖,一起喝点吧。”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声音平静,一丝波澜都没起。
席诉年睫毛一颤。
给他的粥?
他莫名想到给一巴掌又给一颗蜜糖的梗。
所以。
妈妈是不是后悔了?
她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
席诉年被伤得死寂的心,轻微的跳了一下。
但是他期望的太多,失望的也太多,心里便没抱有多大希望。
“不用了,我不饿。”
他拒绝了。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妈妈给的东西。
如果不想失望,那就从一开始把这希望给掐灭。
亲情,强求不来。
“小年。”女人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很苍老,听不出关切的味道,“喝点吧,妈妈特地给你点的。”
席诉年拒绝了第二次。
她又说,“妈妈不该这么对你,小年,喝点吧,医生说你这段时间一天就吃一顿,妈妈心疼你,特地给你点了你爱吃的海鲜粥。”
海鲜粥?
席诉年嘴角弯起自嘲的笑。
他向来对海鲜过敏,这一份粥喝下去,半条命都得没。
他果然,不能对她抱有希望。
窗户没关紧,洁白的雪花顺着寒风飘了进来,落在席诉年的手腕上,席诉年摸着很快化成水的手腕,眼里的失望一览无余。
“你放那吧,我饿了会喝。”
“妈妈看着你喝。”
她一再坚持,席诉年抬起纤长的睫毛,突然懂了。
她是故意的。
不是忘了他不能吃海鲜,而是知道,所以才点了海鲜粥给他吃。
他的妈妈,害死他一次不够,还想害死他第二次。
为亲情跳动的心跳终究恹恹而停。
席诉年伸手接过那碗粥,他用勺子搅动颜色浅黄的部分。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牢牢地锁定他的手。
她在期望他喝下去。
“你真的,就这么想我死吗?”
席诉年的嗓音很低,低低的没有温度,像飘进窗户的雪花,轻而脆弱。
他尾音卷着叹息,“妈妈。”
只要,她阻止他,他还愿意把她当妈妈。
愿意原谅这个杀他的坏人。
他的妈妈活得不幸福,爸爸不要她,她这些年过得很疯很累,她是外人眼里不称职的妈妈,是其他男人眼里的猎艳目标。
但是血缘上,她是他的妈妈。
只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小年,你在说什么?”女人披着头发,很乱,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紧盯着席诉年,她的眼里有冷意和恨意,“妈妈听不懂你的话。”
“我一吃海鲜就过敏。”席诉年隔着黑暗与她的眼睛对上,“这碗粥会要我的命。”
“妈妈,你想杀我第二次吗?”
这一句的妈妈,更轻了些。
仿佛这亲情的羁绊,快要随着雪花飘扬而去。
妈妈怔住。
这一句一句的妈妈让她回想起过去的时光。
那时,她幸福快乐,有个很宠爱自己的老公,没过多久,就有了幸福的结晶。
她欣喜这个生命的到来。
一天天的期盼着小生命长大。
她每天看很多书,查很多资料,避免犯低级的错误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
她会在闲暇的时候播放音乐,对着肚子自言自语,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她希望生出来的宝宝是个女孩,于是她提早为肚子里的宝宝取了名字。
如果是女孩,就叫席诉妍。
如果是男孩,就叫席诉年。
妍妍,年年。
尽态极妍,年年岁岁,岁岁平安。
她希望自己的宝宝日后跟她一样活在幸福里。
幸福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感觉一眨眼她就到了抱宝宝的日子。
她的宝宝很可爱,小小的,闭着眼睛朝着她伸手。
只一眼她的心就化了。
是个男宝宝。
那就叫他席诉年。
席诉年从出生起就跟别人不同,他哭两声后就安静了,面容恬静,闭着眼睛睡觉。
她从来没有半夜被席诉年吵醒过。
她生产后恢复的很好。
出门别人都夸她年轻,不像已婚生孩子的妇女。
因此,她很满意自己这个不哭不闹不吵的儿子。
时间白驹过隙,席诉年越长越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她很喜欢给席诉年买小裙子,弥补自己生的不是女儿的遗憾。
但是她的老公,她的丈夫,看儿子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
后来有人匿名告诉她,她的老公曾经猥亵过年幼的孩子进过监狱。
她整个人崩溃了。
她跟她老公大吵了一架。
她老公竟然承认了自己邪恶的思想。
他确实心痒席诉年。
她崩溃大哭,她说那是你自己的儿子。
她老公怎么说?
他说,他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以后给别人玩,还不如让他爽爽。
可笑。
这世界真可笑。
玩自己的儿子?
他疯了?
她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争吵无果后,他扇了她几巴掌,离开了家。
后来,他很少回来。
再后来,他再也没回来。
她跟她老公吵完后就后悔了,她是爱他的,所以她放下身段去找他了。
看到的却是他搂着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跟他们的儿子有五分的相似。
当时的她是什么反应?
是疯了一样冲上去给了女人几巴掌,还是失魂落魄的冲上去质问?
又或者是冷静下来去交涉,结果被毫不留情的怒骂?
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毁掉她幸福的开端,是她的儿子。
没有席诉年,她不会过得那么颓废绝望。
她的人生,全都毁在席诉年的手里。
年年岁岁?
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