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这边的举动原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不过,刚刚好,这种行为也正好切中了一些人的心思。
就算是会元又如何?
殿试就能平稳度过吗?
古往今来,多少会元,最后还不是都折在了殿试上面。
当着皇帝的面考试,这是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做到的事情?
韩时安一个连寒门都算不上,靠着惧内闻名的人,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没有半点失仪?
而且,真正靠近权利的人都很懂得,想要让一个人紧张最是容易不过。
徐梦居皱眉听完面前之人说的话,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一瞬间的意动。
他用力深呼吸,将这种谁都会升起的心思重新压了回去,叹了口气。
“我本就不如他……”
对面之人仍然不放弃劝说。
“梦居兄,你想想同进士,如夫人!若是你前面的人动一动,你的名次也能动一动啊!”
徐梦居压抑的嘴唇都微微颤抖。
他也想进一甲,只是今年明明是恩科,却比往年厉害的人更多。
不说韩时安横空出世,年纪轻轻一路高歌猛进,已有三元及第的趋势。
就是许多寒门学子,明明格局见识都不如他,却在考试之时,依旧爆发出了使人惊讶的才华。
徐梦居被人推崇,不止是因为他是有名的辩才,更是因为,他的背景和身世。
可如今他引以为傲的地方并没有让他光彩夺目,文章在一众高发挥的考生之中,显得黯淡平平,他心中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不止是因为成绩,更是因为他的骄傲看起来都有些可笑。
徐梦居眼神闪动,明暗交叠,呼吸都跟着沉重了几分。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梦居并非大才之人,有愧于家中多年教导,不管成绩如何,终究是自己考的,梦居认命!”
徐梦居并不是不心动,他只是想到了他与韩时安相识以来,对方身上带着的一股子气质让他很难对韩时安下手。
倒也不是崇拜。
明明韩时安年纪比他更小,但很奇怪的,他总能在韩时安身上感受到一股子他爷爷的味道。
明明韩时安看着并没有老成的感觉,温文尔雅的气质,大多数时间都没有太强的进攻性,旁人说他惧内,若是换成一般的学子,只怕早就受不了了,他却也是欣然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后来,李如意的名声打了个翻身仗,连带着如意坊都跟着在京城站稳脚跟,他却也没有得意洋洋,依旧和以前差不多的模样。
这样的从容让徐梦居畏惧。
他说不清楚畏惧的是什么,他想,若是真要针对韩时安动手,他必须得回去问问他祖父的想法。
对面游说的人听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之心作祟,继续鼓动。
“梦居兄,你可知外面是如何传你的!说你这些日子傲慢的紧,哪知道考试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
徐梦居脸色一变,这话确实戳在了他的痛处。
“梦居兄,这话贤弟听了,都替你生气。”
“以兄弟的身份,想必比任何人都了解,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一代明君不也是杀了亲兄弟才能登基为帝……”
“朝堂之中容不得半分心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想必梦居兄要比我更了解。”
这也是在暗示徐梦居家中的一些事情。
徐梦居听懂了,却也更愤怒了。
虽然知道这样做对自己可能会有好处,可是,正因为如此,徐梦居才更觉得自己要谨慎。
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不介意背后搞一搞韩时安,但不能是因为被别人挑拨而动手的。
“贤弟的意思,梦居明白,不过,如今我心中烦乱,眼看殿试在即,还是想先以殿试为重。”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旁人名次如何,梦居的殿试,终究还是要梦居自己考过才算的!”
听到徐梦居还是拒绝,那人心中不免失望,还想要再说几句,徐梦居却已经起身准备告辞。
他离开的很是匆忙,很怕自己一时没忍住答应对方。
不过徐梦居心中也清楚,这样的机会从来都不少。
错过了这一次,下次来的人只会更疯狂。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在京城之中各处上演着,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一笑了之,有些人则是心动意动……
不得不说,韩时安称病是一件很有先见之明的事情。
手段低劣一些的,想要直接到韩时安面前说一些话,让他心生惶恐。
奈何,韩时安病了……
那么大的人好端端的就病的很严重。
这一头没走通的,马上换到另一头去了。
不知怎么京城之中便刮起了一股韩时安病的命不久矣的传言。
传言愈演愈烈,都有人直接找到李如意面前了!
来的人没有去家中找韩时安,而是找到了如意坊这边。
李如意帮着忙活完了会元赏钱的各种事宜,推拒了别人劝说她摆上几桌庆祝的请求,替韩时安把所有事情都挡在了家门外。
忙活完韩时安的事情,总是要忙活一下自己的事。
因为韩时安有可能三元及第,加上丁婆婆徒弟的身份,让如意坊又一次火爆了一下。
李十六推出的韩会元用过的笔墨纸砚也在如意坊之中另外开辟了一角,得到了不少为家中有开蒙稚童的爹娘的肯定。
这一天,李如意才正要去如意坊,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她都是自己骑马,并不爱坐马车。
今日也是一样。
城中不允许策马,但骑马并不影响,李如意慢悠悠的骑在马背上往家里晃荡。
因为身份不同,李如意身边还是有两个女镖师跟随的。
这两人是刚从诎洲郡出来没多久的,规矩礼仪不够好,放在旁的官家小姐身边不够稳妥,但放在李如意身边却足够了。
三人一路走过,路上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如今世俗风气对女子抛头露面还是有些诟病的,更别说三个女子直接骑马出现在街上,身边都没有一个男子相陪。
不过,李如意虽然容貌明艳,但衣着不凡,一看也不是寻常人能招惹的起的,大家虽然私底下议论打听,但敢上来直接说些什么疯话的倒是也没有。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李如意已经习惯了。
直到今日走到如意坊后巷不远的巷道口。
两道身影左右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如意皱了皱眉,敏锐的感觉这两人好像是在等她。
这是一种直觉,并没有太多的依据。
果不其然,那两人转过头来,看见李如意,为首的人眼睛瞬间一亮。
“可是如意坊李当家李姑娘当面?”
李如意很多年没听人管她叫李姑娘了。
毕竟从身份上讲,‘李当家’已经足够应付许多面对外人的场合。
真到了关系好的人,一般会直接叫她‘如意’。
而和韩时安相关的人,真说罔顾她的意愿,不想称呼她为‘李当家’,那怎么也得从韩时安那边找关系,叫她一声‘韩夫人’‘嫂夫人’或是‘弟妹’之类。
这种明显关系不熟,上来就要叫她李姑娘的,未免就有些使人不适了!
“不知您是哪位?”
虽然对方不知礼数,但李如意还是个懂礼数的人,不可能因为这人说了自己不喜欢的话就直接翻脸。
这人长的很是白静,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气质看起来有些温吞。
“在下方瑞辰,亦是今年赶考的学子,从北方来,也是从江城府的方向而来。”
李如意并没有从马上下来的意思,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
“我家相公病了,这几日不见客。”
来人似乎还有些腼腆,但李如意知道,对方能站在这里,就不能是什么腼腆的人!
果然他似乎很快下定决心,抬起头看向李如意的眼神之中带着隐隐的希冀。
“李如意,在下并非为了找韩举人而来,而是想要找你说些事情。”
李如意不吃他这套。
“找我?我与公子并不相熟,实在不知公子能有什么事情找到我这里来!”
那人又是犹豫再三的模样,思考过后仿佛才想到了什么破局之法,和李如意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李姑娘名节,不知可否与你单独相谈?”
李如意直接拒绝。
“我与你单独相处才是影响名节,我身边都是可靠之人,想必你身边也应当是可靠之人吧!有话不妨直说。”
这简直是一点都没给对方留面子。
对方略有些尴尬羞赧,又是一阵纠结过后,才一咬牙一跺脚说道。
“李姑娘,其实,你与韩举人也并不是什么真实的夫妻,江城府许多人都知道,你当年与赵家大公子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
“我知道,你心有沟壑,韩举人也好,赵大公子也好,都是你往上爬的工具。”
“我只是想说,韩举人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若是他真的有了意外,我……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李如意:……
她被对方这不要脸的话给气笑了!
李如意并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不在意旁人眼光和傻子蹦跶到她面前还妄想踹她一脚是两码事。
“呵!我李如意行得正坐的端,从来不知道外面是这么传我的!”
“不妨告诉你,我这辈子,只要韩时安一个人!”
“别说赵大公子今日不在我面前,他今日就算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要代替韩时安,我也是一样的话!”
“不止如此,我顺便还得要问问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他配吗?要不要我借他一把木草回家把自个儿的尿好好抛抛光,省着掂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这位圆公子!不知此番科举成绩如何?我看你这么爱传话,不如返乡的时候,顺便帮我把刚才这些话带给赵大公子!”
“若是他问这是谁说的!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这话就是我说的!他要是不信,你让他自可来与我对峙!”
李如意这哪是骂赵沏,这分明就是骂面前这人。
虽然说李如意和赵沏已经不怎么见面了,但她拿捏赵沏的手段多的是,就算赵沏真的听信了这番话,真的找到李如意头上来,李如意也不怕他!
对面的人被李如意的魄力震得心肝剧颤。
虽然说这人找了个人来往不多的地方,但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庭广众之下。
有些话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否则这些蠢货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那人张了张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蠢货,还找补了一句。
“我自然是相信,这些话都是世俗之中谣传,不过这古语有云空穴不来风,这……”
他看似是站在李如意的立场上帮李如意出谋划策,可实际上的目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李如意心里也清楚!
这人话音还没有落下,铮的一声,李如意的刀瞬间出鞘,下一刻已经直指他眉心!
“空穴来不来风我不知道,但有些人好像是脑子不好来了疯劲儿!”
“来之前也不好好打听一下我什么身份!江湖中人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样的人,我李如意杀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真当我日月门掌门的身份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稳的?”
李如意气场全开,那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气质,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别…… 别……李当家在下没有旁的意思……”
面对他的狡辩,李如意不再愿意多说,只送了对方一个字。
“滚!”
对方被李如意喊的一哆嗦,心里原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占便宜的,结果自己根本都没有占到便宜就被李如意当众训斥了!
“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他吓得瑟缩一下,李如意似乎还是嫌弃他跑的太慢。
“赶紧滚,我要是听见什么闲言碎语,看是那传瞎话的人厉害,还是我这刀厉害!”
这下子,真把对方吓到了,连滚带爬跑走了!
李如意眯了眯眼睛,还有些不解气。
她骑着马到了如意坊,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打听刚才那人的身份去了。
真当她李如意是好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