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如何搪塞的笛吹雪顿时一噎,默了默笑道,“今日既是坦白局,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指向她发髻上的白玉流苏钗,“请问这支钗子,是从何处得来?”
左倾颜眼睑微垂,手执茶壶为他斟茶,“是一位长辈所赠。莫非笛大哥与这玉钗的原主相识?”
笛吹雪目光沉凝,似在思考要如何开口。
半晌,他眼带深意,悠悠道,“其实,这支玉钗本是我养母的东西。”
哐当一声。
左倾颜差点没能抓稳手里的热茶壶。
沸水飞溅,肌肤传来一阵灼痛拉回了她的神志。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叫她震惊不已的秘事翻出来一件又一件。
她诧然惊问,“笛谷主的夫人?”
“实不相瞒,我本是前朝一位将领的遗腹子,生父与养父本是故交。当时先帝薨逝,现在的皇帝刚刚登基,大肆抓捕没有投诚的前朝余孽。我父亲临死之前,嘱咐母亲投奔药王谷。”
“养父为了躲过皇帝的耳目,只得对外称我母亲是他未过门的谷主夫人。养父养母本是两心相许,养母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误以为养父要娶旁人,怒而离开北境,自此杳无音信。”
他抬眸看向那支白玉流苏钗,“据养父所说,这支玉钗,是养母唯一从北境家中带走的东西。那日在京兆府,我无意间发现你戴着这支玉钗,便一直想问其由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左倾颜不由拧眉,强压下心中波澜,语带歉然道,“既是如此,请恕我今日不便透露,此事待我问过那人之后,若他同意,我方能告知于你。”
笛吹雪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嘴角隐隐抽动,倒是不好意思再多言试探。
“你说得有理,反正已经找了这么多年,想必养父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日。”
“谢笛大哥体恤。”
......
闵月醒来,闹着要看拔出来的噬魂钉。
左倾颜无奈只得将取出的纸卷交给她。
看见那化成灰都认得的字迹,闵月全身颤抖,险些没晕过去。
“主子......”
她双唇泛白,面如腊色,两眼直勾勾盯着帐顶。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没搭理过任何人。
“义母......你跟杏儿说说话好吗?求求你了!”
杏儿眼角通红,可无论她怎么叫唤,也没能唤回她的神思。
她无助地看向左倾颜,连声急问,“大姐姐,我义母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腿疾已经治好了,钉子也取出来了吗?”
可为何,义母此时的样子,比腿疾发作,疼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还要更难过。
左倾颜面沉如水,不知该如何作答。
突然发现敬重和怨恨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作所为其实另有苦衷。
反倒因为自己的执拗倨傲,眼盲心瞎,让恩人最终走投无路,命丧黄泉。
这样的反转,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她本不想,也不该让月姨知道母亲还活着。
可月姨如今一知半解,自缚其中,若因此心灰意冷存了死志,留下杏儿一人,又该如何是好?
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她将杏儿叫了出去。独自一人走近眼神空洞的闵月。
两人在房内足足说了一夜的话,杏儿也抱着膝在廊前的墙角处蹲守了一夜。
“杏儿,我要回定国侯府。”
这是知道真相后的闵月,对杏儿说的第一句话。
她拉着杏儿的手,“我老婆子这条命,从今往后,便都是大小姐的。”
本以为杏儿会哭,不料丫头却盈盈一笑,“这有什么,杏儿的性命也是大小姐救的啊,义母要去定国侯府,杏儿也要跟着去,您别想丢下我。”
左倾颜温声道,“月姨,殷氏虽然失势,可是这么多年扎根侯府,耳目众多,你们现在随我回府,怕是会打草惊蛇。还不如先留在城南,待我肃清了侯府,再接你们回家。”
闵月沧桑的眼睛布满红血丝,隐有水光乍现,“大小姐......老奴有愧,担不起你这般厚待啊!”
左倾颜一把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一切为时未晚,你们安心住在这里,我会尽快寻机会入宫,让你跟她们见上一面。”
“可我......可我无颜见主子!”闵月知道慕青活着,第一反应是欢喜,可当听到慕青就是棠贵妃时,她恨不得将自己凌迟而死…
都是因为她的执拗任性,才害主子身陷囹圄!
是她辜负了主子的一番信任!
相较之下,的确是沉稳如蒋星,才适合留在主子身边……
“月姨,当年情况危急,不管是你还是母亲,都是迫于无奈,索性你们都活着,还有再见之日。我相信,对母亲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月姨杳无音信多年,母亲和蒋嬷嬷想必以为她已经遭遇不测,这对她们三个来说,定也是多年解不开的结。
也是该找机会让母亲见一见月姨了。
只要见了月姨,母亲便再也没有借口拒提当年之事。
她想要让母亲知道,她已经长大了,成为可以独当一面,撑起定国侯府门楣的嫡长女。
她会想尽办法,助母亲离开那个卑鄙无耻德不配位的狗皇帝,让母亲无需再为了定国侯府委屈自己,以身饲虎,终日郁郁寡欢!
......
祁烬没料到,左倾颜搬回侯府不到两日,竟然就主动来烬王府找他。
听到天枢禀报时,他清冷俊秀的脸上完全掩饰不住欣喜。
亲自迎了出来。
马车前少女一身月白风清的水波纹长裙。
莹白如玉的脸上,挂着俏丽灵动的笑,眉眼弯弯,端的是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