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茶盏落地的脆响相对应的,是晋元帝的怒吼。
“真是岂有此理!”
不等守在门口的公公进去查看情况,晋元帝已经满面怒容的出了御书房,大步流星的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昨晚为了给顾卿求情,跟着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皇上派了人强行将她送回来的。
饶是如此,她的腿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青青紫紫的一大片,十分骇人。
小丫头将药油涂上,轻柔的帮她按压疏通血气。
晋元帝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目光触及皇后腿上的伤口,眼底划过一抹惊痛。
皇后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盖住腿,温和的吩咐房中的丫头们。
“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们担心的看了皇后一眼,无奈退去。
等人都走了,皇后脸上的温和褪去,换上一副冷漠的神色。
“臣妾腿上有伤,就不给皇上请安了,皇上自便吧。”
晋元帝被她冷漠的表情刺痛,攥着手心在她对面坐下。
“朕今日来皇后宫中,是想让皇后给镇国公府下一道旨意。”
皇后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曾几何时,皇上也曾满目珍爱的抱着她,说他只愿和她做一对儿平凡恩爱夫妻,私下里,他从不用朕自称,都是用我。
如今,也在她宫里摆起皇帝的架子了。
即使早就知道两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真到了这一天,她的心还是疼的让人无法呼吸。
她望着桌面上瓷白的药瓶出神。
“皇上想让臣妾下什么旨意?”
“废掉沈氏身上的县主之位。”
皇后骤然抬头。
“皇上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顾卿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知多少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程氏命不久矣,顾宸被赶出家门,顾倩和沈寒月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他却逼着他将亲妹妹推出去送死,收回沈寒月的县主之位。
即便沈寒月嫁进镇国公府以后,身上的县主之位已经可有可无。
但是顾卿被撤职罚跪,此时降旨,于顾卿夫妻和镇国公府来讲,都是雪上加霜。
她咬了一下后槽牙。
“臣妾恕难从命。”
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
“钟太贵妃手中虽有先帝遗旨,却无兵权,你到底怕她什么?”
“哪怕她拿出遗旨又如何?你手里握着兵权,她还能造反吗?就为了百年之后得一个名正言顺的正统之君?”
她苦涩一笑。
“那你如今这样苛待忠臣良将,难道就不怕后世之人口诛笔伐了吗?”
晋元帝被她的话刺了心窝,一掌拍在桌子上。
“皇后,你放肆了!”
放肆?
皇后红着眼眶仰头,努力不让眼中泪水滑落。
“你走吧,日后也不必再来我宫里了。”
晋元帝看着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皇后,嘴角翕动了几次,气恼的吐出一口浊气,扬声道。
“皇后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不要操劳后宫之事了,赐淑贵妃协理六宫之权,暂掌六宫事务。”
说完,他再也不看皇后一眼,甩袖离去。
贵妃本就位同副后,如今再掌六宫职权,这偌大的后宫,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皇后眼角的泪终于落下,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彻底死了。
不到两日的功夫,镇国公被罚跪,皇后被夺权的消息传遍京都。
昔日门庭若市的镇国公府门前,瞬间门可罗雀。
倒是诚王府先前因为接管了顾卿手中的事务出了一把风头,如今女儿宠冠后宫更是让诚王府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太子得知母亲被夺权,亲自去找晋元帝,却正好撞上淑贵妃也在。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鲛珠纱衣裙,香肩半露,斜靠在晋元帝怀里捏着点心往他嘴里送。
他年纪还小,沉不住气,一看到这样荒唐的一幕,立刻炸了。
他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一把拉开满脸狐媚的淑贵妃,涨红着脸怒骂。
“走开,都是你这个坏女人,让父皇和母后生了嫌隙,我讨厌你!”
他一个孩子,力气并不大,淑贵妃却顺着他的力道,不堪重负一般摔倒在地。
她吃痛的捂住自己的手,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泪眼朦胧的看向晋元帝,柔声细语:“皇上!”
太子蹙眉:“我根本就没有用力,你别装了。”
师父教过他要尊重师长,他是讨厌淑贵妃,但她是他的庶母,也是他的长辈。
他只是想把她拉开而已,根本就没有用力。
淑贵妃委屈的嘟起嘴巴,不经意的伸出受伤的掌心,雪白的手心被擦破了一块,正往外渗着殷红的血珠。
晋元帝脸色阴沉下来。
“太子,这就是你师父教你的礼仪吗?他自己顶撞君上,连带着你也跟着学坏了。”
太子委屈的大声辩驳:“父皇,我没有用力,师父教过我要尊重长辈的!”
他不怕自己被父皇斥责,拉淑贵妃是他不对,可是父皇也不应该迁怒师父。
这不公平!
晋元帝额角青筋直跳。
“朕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你什么时候学的如此撒谎成性。”
没有就是没有,父皇以前都会尊重他的。
这次居然完全不听他的辩解,张口就给他扣上了一个不敬长辈,撒谎成性的罪名。
太子咬着唇,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皇,心口有一瞬的刺痛和心慌。
他红着眼眶狠狠一跺脚,歇斯底里的大喊。
“父皇,你变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他不要师父,不要母后,也不要他了。
那他也不要父皇了!
说完,他整个人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地上的淑贵妃得意的勾了勾唇。
皇后,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沈寒月正和顾卿用晚膳。
平日里,这样重要的消息,宫里肯定早就派人来通知了。
如今顾卿失势,皇后失宠,太子也被皇帝斥责。
宫中看人下菜碟,对镇国公府的人懈怠了许多。
沈寒月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小太子活泼可爱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她木然的嚼着米饭。
“他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