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宁欣用手轻轻捂着嘴侧头,对上何东帆视线,虚着声线:“他好二哦!”
何东帆:“……”
他收回视线,僵硬地坐直,坐正,偷偷吁了口气,没回应她的话。
宁欣笑容浅下去:“你不喜欢看喜剧片吗?”
“没。”
“那你怎么不看?”
!!!
何东帆觉得自己的歹心被正面抓捕,狡辩:“看、看着呢,这不是……”
他思绪一转,找了个理由:“这不是拿东西吃吗?”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过去探进布袋,随意一抓。
是宁欣的手。
她的手骨很细,手掌很小,他可以完全包裹住她。
何东帆也不知道哪条神经断线了,一时居然没松开。
宁欣有些懵,转动手腕:“这是我手。”
接着,何东帆就像被弹簧大力弹了一下脑门似的,闪开。
他脑子乱,觉得这里空气不足似的堵闷得慌。
他站起身,弓着腰:“我去洗手间。”
宁欣挪了一下腿,让他。
她觉得,他好像确实不喜欢看喜剧片,看上去也太勉强了。
等何东帆从洗手间回来,电影已经接近尾声。
他坐下,宁欣下意识转头看他。
流转的光影下,他硬朗英气的侧脸轮廓像是艺术展里的石膏展品。
他前额的发梢上挂了几颗水珠,眉弓立体自然,有微微驼峰的鼻梁,下颌紧致线条分明…
宁欣被哄堂大笑的声音吸引,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银屏上。
电影结束,影厅灯光打亮,欢快的音乐声奏响,银屏上出现主创人员字幕,而电影主演人员开始欢乐的跳舞。
观众陆陆续续离场。
宁欣坐着没动,低头仔仔细细的理橘子上的白色橘络:“等人走得差不多,我们再走。”
何东帆‘嗯’了声,侧眼看过去:“好。”
“你待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东帆微微露出虎牙:“这边不是你的地盘吗?”
意思就是,你说了算。
宁欣想想也是,没反驳,递了一瓣橘子肉进嘴:“串串可以吗?手提串串。”
“行啊。”
宁欣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把手里的三瓣橘肉都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走吧。”
同时,她把东西收进布袋里,正打算拎着离开。
何东帆抢先一步拎着布袋站起身,‘咔’一声坐椅自动回收。
他垂眸:“我来拎。”
对于何东帆随时随地会帮人拎东西这行为,宁欣想赞美他。
可她此刻嘴里包着东西,所以对他笑一下以示对他行为的肯定。
可爱,何东帆这样觉得。
他轻咳一声:“走吧。”
两人走出影厅,拿着条形码去寄放柜取东西,然后去吃手提串串。
这家手提串串是有口碑说的老店,生意很火爆,才不到六点已经食客满堂。
宁欣和何东帆还算幸运,坐在了最后一张空桌上。
宁欣:“一起去食品柜捡菜吧,看看你想吃什么。”
何东帆跟着过去,主动端着装菜盘跟在宁欣身后。
她时不时指着某样菜品转头问他吃不吃,他都点头。
一来二去,宁欣干脆不问了,他就不挑食。
最后,她拿了一大把土豆放进装菜盘里,结束选菜环节。
把装菜盘交给服务员,宁欣又要了一份火锅粉。
两人刚回到位置上,何东帆手机就响起来。
何东帆看了眼,神色瞬间暗下去,又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接起。
宁欣吃着免费的黄金豆,听见何东帆叫了声‘爸’。
宁欣识趣地指了下调料区,用唇形说:我去打调料。
何东帆点了点头。
宁欣打了两份调料过来,看见何东帆一言不发,下颌咬得很紧。
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
终于,何东帆似乎忍不住了,暗哑的声线:“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凭什么不能自己选择?”
宁欣坐下,把调料摆好,继续默默的吃着免费的黄金豆。
不知电话对面怎么回应的,何东帆突然嘲讽的笑了一声。
然后质问:“我为什么要征得你的同意?你把房子转到那个女人名下,征得我的同意了吗?”
接着,他舔舔唇,压着怒气:“就凭那房子是你和我妈的婚房!”
说完这一句,他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拍桌上,拿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尽。
宁欣默默给何东帆添了茶水。
也是这时,何东帆发现自己没控制好的情绪,他眼神有些慌乱的看向宁欣:“宁老师,我不是…”
他想说我不是在发脾气,我不是乱发脾气的人。
可又觉得这话真说出来是在睁眼说瞎话。
他有点想跟她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对你发脾气。
又觉得这承诺,说出来莫名其妙。
反正,他很烦。
宁欣看何东帆欲言又止,还以为他有什么难以启齿,于是安慰的语气:“没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何东帆看了一会儿宁欣,眼睫颤着垂下眸:“你知道的,我家想让我从政,他们觉得那才是我的正道,觉得我坚持现在的专业很可笑。”
宁欣结合何东帆的家庭背景分析,那真的是保驾护航的一条宽敞大道,别人想都想不来。
这样一想,他家里人的想法也没什么错。
宁欣又想起何东帆和他爸之间的关系,蹙眉问:“你是因为对抗你爸,所以坚持这个专业,还是因为喜欢?”
“当然是喜欢!”至少现在,是很喜欢。
“是喜欢,就好。”宁欣点点头。
“随着信息产业的迅猛发展,互联网未来必然是大趋势,这也是国家强大的一部分,我并不觉得我选择这个就比那条路差。而且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准备比赛吗?你知道那个比赛在行业内含金量多高吗?能参加那个比赛的门槛有多高吗?”何东帆沉了口气,“可是没人支持我,也没人为我骄傲,就连我舅舅,我姥姥,也是觉得我更应该走他们安排的那条路。”
没一个家人支持,明明有了好成绩也没一个人为之骄傲,那还是蛮可怜的,宁欣觉得。
宁欣双手叠放在小方桌上,微微前倾身子:“何东帆。”
“嗯?”
“我支持你。”说完,她露齿笑了一下。
何东帆微微发愣:“什么?”
热闹嘈杂的环境中,宁欣语速微慢,语调温柔又掷地有声:
“我支持你选择你喜欢的专业。”
“就像你刚才和你爸说的,你自己的人生,你为什么不能自己选,你本就该自己选,选自己喜欢的。”
“你的选择不可笑,因为你并没有盲目的选择,你是知道你家里人给你安排的路有多自在、多宽阔,但你依旧坚持自己喜欢的专业,在我看来,是需要勇气和果断的。”
“你很棒啊。”
“我支持你。”
“而且,我为曾经当过你的老师,感到骄傲。”
宁欣刚说完,就听见服务员阿姨端着一个黑色大砂锅站在不远处:“36号在哪里?”
宁欣侧身,右手举得高高的,应:“这儿!这儿!”
服务员阿姨立马朝宁欣方向过来,把黑色砂锅放在小方桌中央:“喝点啥子?”
宁欣看一眼何东帆:“豆奶吗?”
何东帆点头。
宁欣比了个‘二’:“两瓶唯怡豆奶。”
她又站起身:“我自己去拿吧。”
宁欣从饮料柜拿了两瓶豆奶,用起子打开,插了两根吸管进去。
她抓着两瓶豆奶转身往小方桌走时,大老远就对上何东帆的视线。
他坐在那儿,看着她,嘴角上勾,微微露着虎牙。
他阴雨的心情好似完全过去。
宁欣也跟着翘起嘴角。
她走过去,坐下,把豆奶递给他,然后给他介绍这家串串店的火爆程度、好吃程度。
这家店的手提串串是在后厨烫好所有菜品后放入砂锅内,然后浇上秘制的卤油。
宁欣从砂锅里拿出一串牛肉递给何东帆:“尝尝。”
何东帆尝了,比了个大拇指。
宁欣笑,也跟着吃起来:“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来吃,谢谢你今天陪我。”
还要谢谢你今天恰巧来找我。
我本来,想像往年一样,在墓地从早上待到晚上的。
因为我没有哪里可以去。
你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们看了电影,笑得眼泪都出来。
现在,又一起吃饭。
今年的清明节,我好像没有很难过。
所以,何东帆,谢谢你。
何东帆被这感谢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谢的?
他说:“以后你想吃就叫我,我陪你吃。”
“……”
他怕自己心思太过赤裸,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我觉得挺好吃。”
宁欣提醒:“我马上就要搬走了。”
“也没有很远,正好我们还可以一起过来,路上也不会无聊。”何东帆这样说。
宁欣原本的想法是,搬走后,再来吃就不方便了,肯定会在失望的情绪中被取舍。
可经何东帆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这确实不是什么麻烦事。
甚至,会是很平常的一天,突发奇想后,两人就过来吃一顿解馋,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好像生活,本来就是能很简单应对的事。
她点头:“好。”
何东帆抽纸擦擦嘴巴:“对了,你什么时候搬家?”
宁欣嘴里包了很大一块芋头,烫得合不上嘴,又不好吐出来,话也说不了,仰着头呵气,模样有些滑稽。
何东帆笑出声,在宁欣看过来时又收敛笑意。
他神色正经起来:“到时候通知我,我帮你搬。”
他又拍拍肱二头肌:“猛男,我!”
宁欣被逗笑,伸手虚捂着嘴,不想搭理他。
何东帆又问:“大概什么时候搬?”
宁欣慢慢吃下嘴里的芋头,接过何东帆递过来的豆奶喝了一口:“这个月下旬。”
“时间正好。”何东帆引出后话,“我比赛是五月份,到时候要出国半个月,拳击课也得停一停。”
宁欣含着吸管点头:“行。”
两人吃完,宁欣叫结账,何东帆阻止,说她刚才去厕所时他已经结了。
宁欣装作生气的模样:“不是说好了我请吗?”
何东帆憋着笑意轻咳一声,反问:“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饭,不对吗?”
“……”
“我们,不用分那么清。”说完,何东帆移开视线。
宁欣拿他这话没办法,要真和他算,倒是显得她把两人关系看生分了。
两人沿着马路走。
宁欣偏着脑袋:“你怎么回学校?”
何东帆:“我骑车了。”
“那你慢点骑,到学校给我发条信息。”
何东帆‘嗯’了一声,看着手上拎着的拳套,他停下脚步伸手掏钱包:“宁老师,这个拳套多少钱?”
宁欣把他手推住:“不是说不用分那么清?”
“但这看上去就很贵。”
“就当送你生日礼物了,碰着你那天你生日,也没给你买个礼物。”
何东帆思了两秒:“那我,也给你补个生日礼物?”
宁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