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打开药膳,不顾谢恩,更不顾什么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哟,这下不找人先验一下,看太子妃有没有落毒害你了?”连翘讥讽道。
羊脂抬眼看了她看一眼,继续吃着,没理论。
“哼,她倒是想找人呢,可她能找谁?谁肯帮她?”云雾冷笑道。
伏绾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羊脂身上开始微微发红、发痒。
羊脂觉得自己上当了。
可这事透着奇怪——
她明明检查过,里面没有任何与羊有关的东西,为何会过敏?
她想叫人给她找太医;
可她已被废为庶人,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
就在她觉得绝望时,身上的红痒,都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多心了。
她从来没受过宠,又已经被废为庶人;
伏绾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加害于她?
既然这药膳能让她恢复白皙,哪怕真会过敏,她也得吃;
只有变漂亮了,才有受宠的可能。
羊脂哪里知道,禁足后伏绾亲自端来的药膳里,加了羊油。
“肤如凝脂”……
“凝脂”,指的自然是凝固的油。
羊脂能从所有的肉和内脏里,挑出羊肉和羊的内脏——
哪怕是剁碎了和别的肉混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挑不出来”。
一开始,伏绾想到的,是羊血。
羊血经过沈黎处理,一点羊味都没有;
混在鸭血里,和鸭血绝无二致。
谁知,羊脂依旧能挑出来。
于是,羊身上就只剩一样能让羊脂绝对挑不出来的东西——
羊油。
羊油去除膻味后,替代部分猪油或牛油,融在她每天吃的药膳里。
当然,她还是正七品昭训时,吃的那批药膳,是没有羊油的;
伏绾早就料到她会找人来查验。
如今她被废为庶人,禁足在寝殿,还能请谁来查?
谁还会帮她查?
不过,连翘根据那日观察,已经掌握了羊脂的过敏程度;
她协助调试了羊油的比例,既能让羊脂受过敏红痒之苦;
又不至于让她立刻丧命。
自那日噩梦起,伏绾谨记,自己进东宫是为报仇而来。
不仅是羊脂,她还派眼线暗中观察了另外两个仇人——
第五惊鸿和秦夙。
“第五保林隔几天会去看望秦孺子,她不能进清风殿;
“但她会隔着门和秦孺子说悄悄话;
“有时候,她和观象观走得也挺近的。”眼线回道。
伏绾就知道,第五惊鸿怎么会突然变“聪明”?
救谢贵仪的事,是秦夙教的;
谁知伏绾,暗中把她晋位分的事给搅黄了。
先前“好心”拆穿羊脂的谎言,也是秦夙暗中相授。
“观象观……”伏绾突然想起,死在大象脚下的庄欠芍。
天越来越冷。
嫔妃和命妇们的份例里,虽然做冬衣的料子;
可有些家贫的女子,想要穿得又好看又暖和,到底还是难一些。
这些,伏绾都看在眼里。
除了被禁足的秦夙和羊脂,她给东宫每个妾侍都发了大衣。
有貂皮的、虎皮的、麝皮的、獐子皮的……
连第五惊鸿都分到一件白羔裘。
“前番你替我解了围,这白羔裘就当谢礼。
“不过……
“和你同寝殿的羊脂,她对羊过敏;
“你若是去看她,可千万不能穿这衣服。
“本来该送你一件雪狐裘的,可惜……
“雪狐裘都让她穿去了。
“雪狐裘和你的白羔裘相似极了,你可千万别拿错了。
“当心人家说你,仗着位分欺负庶人。”伏绾笑道。
如此明显的教唆,若是别人,再不会上当的;
可第五惊鸿,居然在为自己无意中得到了“教训羊脂的好办法”,而自鸣得意。
这日,伏绾从羊脂那儿回来,有些许咳嗽。
元慎忙让连翘替她把脉。
“太子比我们侯爷还关心太子妃呢;
“往日在陇西侯府,太子妃咳嗽了,侯爷只嫌烦;
“还埋怨‘这么大个人都不知道保养身子’。”云雾笑道。
“平日里不觉得这羊油蜡闻着难受,一咳嗽是感觉有点……
“云雾,你去把南海国进献的人鱼蜡换上。”伏绾吩咐道。
过了一会儿,人鱼蜡还没拿来,元慎有点不耐烦;
他亲自来到永宁殿库房。
只见原先放人鱼蜡的锦盒,空空如也;
看守库房的小宫女怕被责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请太子殿下饶命!
“这人鱼蜡只有以前的羊昭训上心……”
“是啊,那日她当众向太子妃要人鱼蜡,最后没要到;
“最后走的时候,还特地放慢了脚步。”
“后面她又来过几次,跟她的宫女也是鬼鬼祟祟的……”
“云梦,你去典宝所,把剩下的人鱼蜡全都拿来;
“这事就别告诉太子妃了,免得她徒增烦恼。”元慎皱了眉命令道。
那人鱼蜡,确实是羊脂还没被废时,让宫女偷的;
准确来说,是伏绾安插在羊脂身边的宫女,大摇大摆进了永宁殿库房拿走的。
既然羊油可以做蜡烛、羊脂又闻不得羊油蜡,这就好办了。
她让沈黎处理了大量的羊油,每天加在药膳里的,不过是指甲盖那么一点;
其余的找来左尚署做蜡烛的人,将人鱼蜡剖开,中心挖空,灌入羊油;
复又合上,与新的一样。
眼线将加了羊油的人鱼蜡,把羊脂殿里的牛油蜡替换掉;
先烧的是顶端的人鱼蜡,羊脂没有任何不适,便放心使用。
用着用着,人鱼蜡的部分没有了,羊油蜡开始燃烧了。
此时的羊脂,不再是正七品昭训,只是一名庶人。
庶人,是没有宫人的。
出了事,即使她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她。
更何况,她已经喊不出来了。
经过沈黎处理的羊油,没有半点羊味;
可时间长了,仍然能让羊脂过敏。
羊脂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浑身上下都在起疹子、发痒,连喉咙都透不过气。
发了病的羊脂,跌倒在地上;
跌下来的时候,打翻了烛台;
混了羊油的人鱼蜡,点燃了她那引以为豪的“雪狐裘”……
准确来说,是早已被第五惊鸿偷换了的白羔裘。
羊脂似乎忘了,她最先得到的那件雪狐裘;
先前被第五惊鸿故意烧了个窟窿;
而今天身上这件,完好无损。
宫中顿时火光一片。
人鱼蜡本就耐燃,无论端来多少水,都扑不灭;
最后还是天降大雨,浇灭了这场大火。
羊脂到死都想变得白一些、再白一些……
可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已如焦炭一般。
大火烧毁了所有证据。
审理所在废墟中,什么都没查出来;
却还得硬着头皮向太子妃述职。
伏绾正在听审理所的调查结果,却有宫女通报。
“禀太子妃,清风殿看守秦孺子的侍卫说,秦孺子冻得昏厥过去;
“这事还惊动了皇上!”
秦夙终于出手了……
伏绾等的就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