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灵,很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魏永明意识几近空白,一瞬间朦朦胧胧有种真魂出窍的感觉,紧接着又被拽回了躯壳。
周围一片混沌。身体似乎正随着忽冷忽热的旋涡不停翻滚,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大汗淋漓,又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平静。
如同一场没有梦境的瞬息睡眠。当他意识恢复时,大脑仍在努力指挥着四肢,对即将到来的摔倒尽可能做出保护动作。
重心向右侧倾去,右手奋力撑向本应是井沿所在的位置,却撑了个空。
魏永明惊呼一声,手臂在空中胡乱划拉两下,身体随即跌落,“砰”的一下摔了个结实。
“哎哟喂...”他闭着眼在地上躺了半晌,先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又揉了揉率先着地的胯骨。
好像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疼。魏永明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接着便是一愣——
自己既没在井边,也没落到井底,却是在一间又旧又破的屋子里。
屋子不高,头顶上有些发乌的秫秸顶棚和木头房梁清晰可辨。
面前脏兮兮的斑驳白墙上开了一扇小窗,木质窗棂之间糊着的窗户纸上有几处破洞,破损的纸片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怎么回事?莫非我昏过去了?是他们把我抬进屋里来的?
魏永明一头雾水,想起刚才天上明明下着小雨,而此刻窗外阳光明媚,看来自己失去知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脑子空转了一会儿,他挠挠脸盘起双腿,下意识的伸手去掏手机,却发现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松垮垮的大裤衩——而且十分眼生,绝对不是自己的。
“诶呀?”魏永明慌忙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感觉稍稍有些眩晕,身上没什么力气。
左右看看,这个昏暗的房间不太大,家具摆设很简单:身旁一张又窄又矮的小木床,自己刚才八成是从床上滚下来的;屋子中间放着陈旧简陋的方桌方凳,靠墙还摆着一个木头架子。
这——大概就是纪念馆院内那几间房子吧?
屋里的老旧样貌倒是很有些古代民居韵味,可是刚才分明看到墙上安装着玻璃窗,这窗户纸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且...我的衣服和手机去哪儿了?
隔壁还有一间屋,门口挂着半片蓝布帘子。魏永明没心思进去参观,径直走向大门口,伸手将那扇很有年代感的木门轻轻拉开。
“吱呀”一声,一股淡淡的骚臭味伴着阳光和轻风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后探头向外张望,见屋外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农家小院。
碎砖石垒成的低矮院墙有些残破,左手墙边一座被烟火熏黑的土灶台,角落里堆了不少秸秆和干树枝。
右手墙边蹲着一口大水缸,一只老母鸡正悠闲而又有力的在水缸边迈动双脚低头啄食。地上星星点点一大片白花花的鸡屎,正是空气中骚臭味的来源。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魏永明满脑子问号,呆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手扶着门框轻声喊道:“宫行长?武总?”
没人答应。他又提高音量喊了两声,只有那母鸡停下脚步,咕咕哝哝的晃着脖子冲他扭了一下头。
附近似乎没其他人。魏永明大着胆子跨过门槛站在院中,与老母鸡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所措。
正值炎夏,看天色是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他感觉头顶被晒的火辣辣的,无意中抬手一摸,不由得吓了一跳——脑门上方只剩一层极短的头发茬,摸上去甚是扎手。
“呀?!我头发呢!”魏永明急忙又将手捋向后脑勺。
好在脑后头发依旧茂密,可是却无意中抓到了一根奇怪的东西——又粗又长,触感软塌塌,还有点油乎乎的。
“什么玩意儿!”魏永明大骇,用力想要把那东西拽下来,不料却拽的自己脑瓜皮生疼。
他打了个激灵,扭腰侧头向后看去,手里攥着的竟然是一条油光锃亮的乌黑大麻花辫。
醒来之后看到的所有怪异之处加在一起也不如此刻令他感到恐慌。魏永明又试着拽了几下,确定辫子真是长在自己脑袋上的,心中顿时惊惧万分。
“我我我...我难道...”他使劲揉了揉眼,又在脸上重重拍了几下,直拍的自己眼冒金星。再睁眼看时,那条大辫子仍是好端端的攥在手里。
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阵小风拂来,吹的身上凉飕飕的,原本头脑还有点昏沉,现在彻底精神了。
正如木胎泥塑般握着辫子在原地发愣时,远处遥遥有人说话,像是几个女人在寒暄着打招呼。
魏永明急不可待的想要去院子外面看个究竟,刚迈出两步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忙又转身进屋躲在门后,依旧只探着头向外张望。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吱嘎嘎一阵响动,一个干瘪瘦小的妇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怀里还搂着一只木盆。
魏永明睁大眼睛仔细观瞧,见那妇人脸色黄黑,皮肤粗糙,额头隐隐几道沟壑,一头乌发在脑后挽了个大大的发髻,上面别着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妇人并没看到门内露着半边脸的魏永明,自顾自低着头来到墙边晾衣杆下,从木盆中拿起一件拧成麻花状的衣服用力抖擞。
她全身上下一副极土气的村妇打扮,除了脖子以上和手腕以下,其余地方一律用素色衣裤遮的严严实实,在三十多度的大热天里稍显好笑。
魏永明大惑不解。这妇人貌似有些年老色衰,但从精气神和脚步姿态来看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应该是八零后,甚至八五后。
即便她是个村妇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副模样哪怕搁在老少边穷地区也是少见之极。
莫非她是在拍电影?可是周围也没见到其他工作人员,不可能是拍摄现场。又或者是在cosplay什么古装角色?可是这未免也太......太.......
正胡思乱想着出神的时候,那妇人将手中衣服挂上晾衣杆拍打两下,弯腰又拾起一条裤子,起身时一瞥眼瞧见了门后的魏永明。
“呀?你?”妇人微微一惊,接着又是一喜:“你醒啦?”说罢将裤子扔回木盆,一边在粗布褂子上擦着双手一边走向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