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讲话声音洪亮,是个略带沙哑的公鸭嗓子。
魏永明迟愣了片刻,急忙下意识向后一缩身子:“等等,你先别进来,我...没穿衣服。”
“刚醒吗?不烧了吧?”妇人毫没在意,几步过来一把推开屋门,伸出粗糙的大手在他额头上按了片刻,喜道:“噫,洋药末还真好使,脑门子凉吱吱的,一点都不热了。”
魏永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满心戒备的向后退了小半步。
那妇人径直走向角落里的木头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叠衣服捧到他面前:“你这几天没下床,俺把你的衣服都洗啦,破开的地方也补好了。”
“这是?”魏永明莫名眨了眨眼。
自己今天上班时穿的是单位发的短袖衬衣和西装裤子,可妇人拿来的却是一件灰白无袖粗布褂子和一条蓝布裤子,不仅洗的有些掉色了,还打着几块补丁。
他指指妇人手中的衣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呵呵,不是我的吧?”
妇人低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恼道:“反正这家里就咱娘俩,不是你的难道是俺的?!”
“什么?谁和你是娘俩?”魏永明不知是自己听岔了还是眼前这妇人发神经,赶紧又陪着笑小声问:“你说这...这是谁家?”
“又耍贫嘴!”妇人瞪了他一眼,向前凑近半步笑着嫌弃道:“怎么的?让人揍了一顿就不会说话了?调调拐的好像旗人官老爷似的。”
“谁揍我了?什么旗人老爷?”魏永明盯着妇人愣了半晌,忽的意识到她说的是土味儿十足的老济南方言。其口音之纯正直逼自己儿时见过的那些宣统年间出生的耄耋老人,地道的不能再地道了。
“行了!少给我装糊涂!”妇人面有愠色,把手中衣服朝他怀里一塞:“赶紧穿上!病还没好利索呢,光着腚在屋里晾嗖啥!”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魏永明既憋气又费解,心想这大姐疯疯癫癫,八成精神有什么问题,还是趁早离开这个古怪地方,去外面找个明白人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捏着鼻子穿好这身来历不明的古怪衣服,他在屋里左右看看,犹犹豫豫的来到门口。
按这妇人的年纪看,应该称呼她“大姐”比较合适,不过刚才她说与自己是“娘俩”关系,叫大姐似乎略有不妥。
魏永明咳嗽一声含糊遮盖过去:“咳,麻烦问一下...我的鞋呢?”
妇人已经晾好了衣服,正手握一把快要磨到头的扫帚弓着腰扫鸡屎。
听见魏永明说话,她直起身子抹抹额头上的汗水,皱眉疑道:“你怎么了?叫人揍傻了?还是烧糊涂了?鞋不就在床底下搁着吗?”
既然认定对方不太正常,魏永明便也不在乎她说些什么,匆匆回屋走到床边,却只看见一双软塌塌的旧布鞋。
醒来这十几分钟里怪事迭出,此时此刻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若是自己的皮鞋和袜子好端端出现在这里,反倒会显得有些诡异。
魏永明坐在床沿上抬腿拍拍足底的沙土,光脚蹬上了布鞋。
布鞋意外的合脚,布面很软,虽然鞋尖处已经磨的有些透亮了,大拇脚指头呼之欲出,但却比穿皮鞋的感觉舒服许多。
他看看自己这一身土的掉渣的打扮,苦笑一声走出屋子来到院门口,对正在扫地的妇人微一点头:“那个…我先走了哈。”
“又干啥去?”妇人一脸不悦,随即不放心的迈步跟了过来:“你睡起来还没吃东西呢,不饿吗?”
胃里的确空落落的,仿佛已经饿了许久,不过眼前这一切太过怪异,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魏永明摇了摇头,然后略带歉意的拽拽身上的粗布褂子:“这衣服...谢谢了,我尽快给您送回来。”
“啥?”妇人一愕,笑骂道:“你个熊玩意儿病的不轻呐,胡叨叨什么呢?”
魏永明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说了句“再见”便匆匆逃出院子,可是只往前迈了两步便扶着门框一晃身子:“我的天,这是什么地方?”
面前一条黄土便道,两侧间隔不一的排着几幢或新或旧的低矮砖房,有的就那么孤零零的立着,有的则在四周圈起一个小院——与他刚走出的这个院子相仿。
魏永明茫然扭头看去,沿街的房子虽然规格不同,略显散乱,但样式和朝向却基本是统一的,将道路分割成横平竖直的井字格,其间还零星立着几棵粗大树木。
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有几个半大孩子正蹲成一圈用碎瓦片做游戏。他们的衣服和脸蛋都是脏兮兮的,样貌打扮与影视剧中的清朝人形象别无二致,举止气质却全然不像是剧组演员。
定睛向四下里张望一圈,远处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影。无论什么年纪,女人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就像刚才院里那妇人一般。
男子则大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脑袋后面无一例外拖着或长或短的大辫子,与旁边那些小孩一样——也与自己一样。
魏永明目瞪口呆的瞧着周围的景象,一时间微觉眩晕,脑子里全是浆糊。
这地方越看越让他毛骨悚然,若是人为刻意布置的,未免太过精巧,简直毫无破绽:目力所及之处看不到下水道,看不到电线杆,看不到一盏电灯甚至一块玻璃。
侧耳听去,除却小孩子喧闹的叫嚷和大人慵懒的闲聊,轻风中只夹杂着清脆的鸟鸣和树叶被吹拂的沙沙声,完全听不到平日无处不在的发动机轰鸣,或者各种电子设备发出的声音。
没有一丝现代文明的痕迹。魏永明面部僵紧,嘴角绷了半晌,有气无力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靠,我不会是...穿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