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穿越”是否真实存在,现代人对这个概念早已耳熟能详。
许多人都曾幻想过亲身穿越一趟,凭借新世纪的综合知识储备在古代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根据自己的后世历史观点去匡扶正义、改天换日,畅享先人们的顶礼膜拜,顺便与祖宗辈儿的俊男靓女们来几场旷世绝恋。
魏永明也萌生过类似的念头,但那不过是偶尔难以入睡时的异想天开罢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正真真切切的身处另一时空时,立刻条件反射般出现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头胀的厉害,眼睛无论看哪里都无法准确对焦,鼻腔中隐约嗅到血液、油墨和火药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至于耳朵...听觉好像丧失了,颅腔内充斥着各种频率交织的鸣音。
这种强烈的生理不适大约持续了半分多钟,魏永明的感官逐渐恢复正常,只觉胃里反酸,口中不断分泌清水,喉咙却一个劲的发干。
他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身子,好半天才慢慢站直,却见远处那几个小男孩儿都转过头来冲着他笑。
“二癞子,原来你没死啊?又活过来了?”一个孩子脆生生的喊道。
魏永明不明所以,扭头向后看看,身边三十米内没其他人。
就听另外一个小孩儿又喊:“哎,二癞子,怎么不吭声了?你那张嘴只会用来偷吃么?”
“看样儿没死透,不过大概也没活透。”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笑嘻嘻的对同伴说,引来一阵没心没肺的哄笑附和,清一色是纯正地道的济南方言。
魏永明正想上前跟他们搭话,一个干瘦的老年妇女急匆匆走到孩子身边低声呵斥:“走走走,莫要招惹他,别处玩儿去。”
说罢连拉带拽的赶着孩子们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向魏永明瞟了一眼,轻蔑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戒备。
二癞子?是叫我吗?明明是初来乍到,怎么好像遇到的每个人都认识我?而且看大家的反应,自己在这里似乎不太受欢迎。
大脑处理能力不足以对目前的未知处境作出判断,魏永明在路中间傻站了片刻,倒退几步推门回到院子里。
那中年妇人已经扫完了地,正抱着一只装满针头线脑的小竹筐从屋里往外走,瞧见他便没好气的笑道:“噎?回来的还真快,是不是饿得慌了?”
“没,没有...”魏永明心中憋了无数疑惑,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愣愣扫视着周围踌躇道:“那个...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认为他说话的腔调语气比问题本身更加荒谬,妇人慢悠悠的将一张马扎摆在屋门口坐下,低着头一边翻找针线一边哼笑道:“你怎么和变了个人儿似的,睡懵怔啦?这不刚过晌午吗?”
“不不,我是想问...嗯...”魏永明心想这妇人应该是自己现在的长辈,或许是亲娘也说不定,若是说话太见外可能会招她起疑。
于是他收起彬彬有礼的模样,笑嘻嘻的夹了些方言口音:“今年是啥年份啊?”
“壬子年呗。”妇人疑惑的顿了一顿:“咋的?过糊涂了?”
“壬子...年?”魏永明完全搞不清楚干支纪年,急的抓耳挠腮:“不不,我问的是...嗯...怎么说呢...年号——朝廷,皇帝?皇帝颁的年号?”
“年号?”妇人歪着头稍一寻思:“俺记得是去年正月里才改的咸丰年吧,你忘了么?”
“咸...咸...”即便已经做了相当充分的心理准备,听到“咸丰”二字还是让魏永明仿佛挨了重重一记闷棍。
他就势蹲下以手撑地,试探着盯着妇人问道:“那今年是一八...一八...几几?”
“什么尾巴?鸡鸡?”妇人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各有各的困惑。
“唔...没啥,没啥。”魏永明缓缓摇头。他依稀记得咸丰皇帝是在道光之后、同治之前,不过却搞不清具体对应的年份。
正凝神思索时,那妇人向前探了探身,语气关切的狐疑道:“你到底怎么的了?从刚才睡醒了就一直古里古怪的。”
睡醒?没错,就像是做梦一样,自己一睁眼就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
眼下所处的年份其实无关紧要,首先要搞清楚刚才——用自己大脑里的时间顺序来说,就是与宫行长和武老板去魏家庄看抵押物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永明努力回想,可明明只是半小时之前的事,记忆流却在一间大院子里模模糊糊的戛然而止。
他焦躁的用力揉搓着太阳穴,没头没脑的问:“这是哪儿啊?”
“你说啥?”妇人脸上明显多了些忧色:“这不就是咱家吗?”
“昂,我知道。”魏永明应付着点点头,冲她挤出些笑模样:“咱家我当然记得,我是...嗯...忽然记不清咱家这一片的地名了。”
“记不清?这不是三里庄吗?咱们住过来已经...俺算算...约摸快十年了吧,你从小就在这地方长大的呀!”
妇人忧虑之色更甚,眼眶里隐约有些湿润:“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利索?可别吓唬俺啊!”
魏永明虽然不清楚这妇人究竟和自己什么关系,但见对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又不忍让她担惊受怕,只得随口安慰:“好利索了,您放心。就是有点...嗯...烧糊涂了,可能糊涂劲儿还没过去,过两天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咂摸妇人的话,心中疑虑更甚:这地方叫三里庄?不是魏家庄?搬来不到十年,我却从小在这儿长大?那我现在的年纪...?
稍稍迷茫了片刻,回过神来却听妇人仍在抹着眼角絮絮叨叨的讲述:“......那年你才八岁吧,家里发大水,咱们几百多口子人走了五十多里路才来到这......”
“发大水”三个字让魏永明微微打了个激灵。水?宫行长刚才好像说过什么水位太低...
是了,那院子里有口井,枯井!我走到井边往下看了一眼,然后不知怎么就从床上滚下来了!
魏永明茅塞顿开,忽的一跃而起,抑制着心中的激动大声问道:“井!井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