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人生一场醉!”曹老六满脸神往之色,拍着大腿连连赞叹:“豪情万丈,好诗!”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尘世如潮人如水...”曹老六低声重复了一遍,喃喃自语道:“又似有些哀伤。”
“夜雨八方战孤城,平明剑气看刀声。侠骨千年寻不见,碧血红叶醉秋风。”
“碧血红叶醉秋风,醉秋风...”曹老六听的如痴如醉,一仰脖喝干了坛子里的酒,抹着嘴巴起身大笑几声:“痛快,痛快!从未听过这般好诗,不知是哪位才子所作?”
“作者嘛...是一位叫黄沾的先生,说了你也不知。”
“黄先生才情出众,做的一手好诗!”曹老六心潮澎湃,原地快步转了几圈,一把拽起魏永明:“走走,回去把诗写下来,我要时时念诵。”
“别,”魏永明心中一紧:“黄先生...他不希望这首诗外传,你自己记得就行,千万莫对他人提起。”
“那是为何?”曹老六一怔,随即释然笑道:“也罢,你再多念几遍,好叫我牢记心中。”
两人在营外聊到深夜,回去各自睡了。次日一大早,团练继续随官军围困临清,但由于破城乏术,各路将领选择围而不打,打算将太平军困死在城中。
魏永明等人在庄子里歇息了一整天,总算是从这些日子的恐慌和疲倦中恢复了过来,心急火燎的盼望着夺回临清后去取箱子。
庞老板两口子本想先行一步返回济南,不过他们没了车马,又担心路上安危,只能耐心等着与其他人同行。
好在大家没等太久。第二天夜里,城中剩余的太平军倾巢而出,再次试图突围。城外清军戒备森严,察觉敌人动向后立即调动兵马截杀。
从安庆出来的太平军主力只有七千,其余数万人大都是沿途收聚的乌合之众,又因缺粮导致士气极其低落,突围作战很快变成了一场大溃逃,临清城外一夜之间尸横遍野。
清晨时分,太平军主帅带领千余残兵杀出重围,一口气向南逃出五十余里。各路清军大胜而归,一边派人进驻临清,一边组织兵力追击。
捷报传来,刘掌柜大喜,迫不及待的便要进城。何大庚和曹老六正忙于军务,顾不上关照他们,只能叫人套了两辆车,又安排一队团勇随行护送。
相隔数日再入临清,众人心境已迥然不同。放眼望去,城内外都已被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一些幸存的百姓陆续走出家中,有的杵在路边茫然呆立,有的蹲在门口抱头痛哭,还有的跑到街上破口大骂。
城中一片悲凉景色,刘掌柜等人唏嘘不已,既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又为曲掌柜等众多死者感到痛心,纷纷怒斥太平军为祸不浅。
马车停在分号门外,大伙下车走进厅堂,发现之前屋里歪倒的桌椅少了许多。来到后院一看,却见那些桌椅都胡乱堆在地窖口附近。
“老三,这...”刘掌柜刚要发问,忽听院中卧房内有人大喊:“刘老伯?曹师傅!”
“武七?!”魏永明头一个听出了他的声音。
“魏大哥,葛小姐!”武七推门冲到他们面前,喜极而泣道:“太好了!你们没死啊!”
“废话,这不都站着呢么!”众人不顾武七身上和脸上的肮脏污渍,扑过去对他又搂又抱:“我们还担心你的死活呢!”
“俺也没死。”武七憨笑着擦擦鼻涕,探头向他们身后看看:“嗳?曲大叔呢?”
魏永明苦涩的摇摇头:“他...没能活下来。”
“啥!俺曲大叔他...死了?”武七浑身一颤,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好了,曲掌柜的事回头再说。”魏永明伸手用力握住他的肩膀:“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俺也着急啊!”武七一边帮忙挪开地窖口的杂物,一边讲述自己的经历:“俺先前在街上猫着讨饭,后来长毛说城里没有粮食,把俺们一大群叫花子都赶出去了。俺又在外面晃荡了两天,弄到些地瓜干想要拿给你们。正好前几日晚上长毛出城吃了败仗,俺跟着退回来的兵混进城,没想到你们都不在了。”
“啊哟,那晚我们跟着长毛一起出城了。”刘掌柜指指院中的桌椅:“你这些天就睡在分号里面么?家具是你搬过来的?”
“俺见那俩箱子还在地窖搁着,估计你们早晚得来拿,就寻思留在这里守着。”武七得意的仰起脸:“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地窖旁边,别人就算进来也不容易发现。”
“好孩子,好孩子!老伯可要多谢你了!”刘掌柜大为感动。
“没事儿,这有啥可谢的。”武七稍显腼腆,等魏永明和曹老三将两口箱子搬了出来,又忽然有点惆怅:“魏大哥,你们这就要回济南了么?”
“对。”魏永明冲他笑笑:“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到时候在济南给你找份差事,将来攒钱盖房娶个媳妇,再把你娘接过去享福,怎么样?”
“行,俺愿意去。”武七扭捏的呲了呲牙:“不过得先回家跟俺娘说一声,之后再去济南府找你们。”
刘掌柜微笑着点点头:“那就快些上路吧。对了,登初,你带咱们去找找曲掌柜遇难的地方,若他的尸首还在,好歹也要想办法安葬了。”
几个人收拾停当离开分号,正要把箱子抬上马车,一帮官兵从旁边街角转了出来。
打头之人满脸疙疙瘩瘩的青春痘,远远指着他们高声呼喝:“哎!干什么的?都别动,把东西搁那儿!”
大伙相互对视一眼,缓缓将箱子放在了地上。刘掌柜瞧那疙瘩脸十分蛮横,身后十几个人又都是兵痞模样,忙陪着笑脸迎上去拱手施礼:
“诸位军爷辛苦了。小人们是济南的百姓,被困在城内多日,正打算回家去呢,不知军爷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