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明在家里趴了大半个月,伤口已经基本痊愈,因大量失血而损伤的元气逐渐复原。
这天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时,就听身后有人轻轻咳嗽一声:“登初,伤口长好了么?”
回头一看,车夫老王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他急忙招手相迎:“王叔?快请进来坐。我好多了,若不是东家硬要我继续休息,早就该回去上工了。”
“不急。老爷叫你安心静养,勿以银号琐事为念。”老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他:“下月初一,老爷要设宴款待从临清返回的诸位,我今天是专程来给老弟送请帖的。”
“请帖?”魏永明稍感别扭,讪笑着接过打开扫了一眼:“东家请伙计吃饭,已是好大的面子了,怎么还要下帖?我可受不起。”
“受得起,自然受得起!”老王面色郑重:“老爷说了,临清之行魏兄弟劳苦功高,更舍身救了我家小姐的性命,今次定要奉为上宾招待。他还担心老弟的伤势,叫我那天雇顶轿子将你抬到酒楼。”
“多谢东家想的周到,我现在行走自如,不需人抬。”魏永明心中暖烘烘的,顺口问道:“小姐她好么?”
“她...那个...”老王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老爷恼她任性妄为,发了好大的脾气,自打小姐回来后就将她锁在屋内,不许离开家门半步。”
“原来如此。咱们这一趟的确叫人提心吊胆,也难怪东家发火。”魏永明这才知道葛清竹一直不来看望自己的原因,心情莫名舒畅了一些,说说笑笑的将老王送了回去。
到了次月初一,魏永明捯饬的利利索索赶到酒楼,同来赴宴的还有刘掌柜、何大庚、曹老三和曹老六,老王也在末席就坐。
葛老板精神焕发,感激的话语说了一大套,酒过三巡后又端起杯子看向魏永明:“登初,我先敬你一杯。你为救小女身受重伤,大恩大德,葛某没齿难忘。”
魏永明急忙也端起酒杯:“东家您太客气了。攸关性命的事情,换做是旁人我也要救的,您大可不必一再记挂。”
“好,好!虽只寥寥数语,却更显登初侠义本色。然而这份恩情,我总是要报答的。”葛老板一仰脖喝干了酒,转头对老王递了个眼色:“拿过来吧。”
老王起身离坐,从脚下捧起一只红漆木盒来到二人身边。葛老板接过掀开盒盖,里面是五枚银元宝,五摞墨西哥鹰洋,下面还压着一张银票。
“这,东家您不必...”魏永明慌忙起身谢绝。
“嗳,休要推辞。难道小女的性命还值不过这些许钱财么?”葛老板将他按回座位,笑吟吟的说道:
“这里有银元五十枚、元宝五十两,共计一百两现银,另有一百两官银票。你务必收下,权当是找到新东家之前的临时用度吧。”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魏永明一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目光从盒子移到葛老板脸上时,见他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欣赏和勉励,却已不再是东家瞧伙计的神色了。
再扭头看看其他人,刘掌柜和老王都半张着嘴呆呆望向葛老板,显然事先对此并不知情。曹老三和曹老六的筷子齐刷刷悬在半空,满脸都是问号,只有何大庚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
“东家,太突然了吧?”魏永明困惑的勉强笑了笑:“是不是我这一个多月没去上工,您嫌弃我吃白食了?”
葛老板连连摇头:“登初说的哪里话?葛某绝无此意。”
曹老六稍觉愤愤,搁下筷子讥讽道:“刚才还说什么不忘恩情,难道就是这样报答的么?真叫人开眼了。”
“葛老爷,”曹老三陪着小心问道:“登初兄弟是不是做了什么有负广盛泰的错事?还请您把其中原委讲述明白,也好叫他心里亮堂。”
“没有,绝对没有,两位误会啦。”葛老板淡淡一笑:“当初何先生安排登初来广盛泰,目的是让他名正言顺的出任团练帮办。如今团练不再需要捐助,小号也就没道理再派帮办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牵强,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曹家兄弟相互对视一眼,都闭上了嘴,魏永明也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态。
屋中气氛有些尴尬,刘掌柜左右看看,笑着打破了沉默:“嗳?大家别愣着,吃菜啊!说起来呢,登初所学异于常人,窝在银号里数钱记账着实屈才,另谋高就也不失为上策之选。”
“说的没错。”葛老板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那句话,登初的恩情咱们是不能忘的,今后无论他遇到何种难处,广盛泰必将倾力相助。”
“那我先谢谢您了。”魏永明无奈的笑笑,夹起一块酱爆鸡丁塞进嘴里。
何大庚刚才一直没言语,到这会儿才开口道:“登初,此事葛老板昨日已跟我打过招呼,既然他有难处,咱们自当体谅。我想你若找不到合适的去处,不如暂且留在西城营安心做帮办,就按先前在广盛泰的月钱给你开饷,怎样?”
魏永明略微沉吟了一下,曹老六已迫不及待的拍起了巴掌:“好啊,就这么定了!你还犹豫什么?有何先生和我在,啥都甭担心!”
刚刚被毫无来由的扫地出门,魏永明心里憋了一股闷气。现在何大庚和曹老六提出邀请,又让他感到舒坦了一些,随即一口答应:“行,明日我就去公所,看看能干点什么。”
“可做之事多的很,自有你施展之处。”何大庚呵呵一笑,捧起酒杯看向葛老板:“葛兄,自打我着手团练事务以来,多蒙广盛泰与兄台大力襄助,何某感激不尽,今日先借这杯酒水聊表谢意。”
“还有我。”魏永明也跟着端起酒杯:“东家,掌柜的,登初受广盛泰各位关照已久,不料离开的仓促,只能今后再找机会报答了。我...我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