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枪械?这个......”耐高温稍显踌躇,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买枪或许要比说服居民搬迁简单一些。既然巡抚大人有话,我尽力而为就是,先告辞了。”
魏永明目送他低着头朝城门方向走去,屁股上还有两个显眼的大脚印,心中略感不忍,回头问罗亚安:“你不是糊弄他吧?如果耐神父真能帮西城营买来枪,你会同意他建教堂么?”
罗亚安下车与他并肩走进高都司巷,低声反问:“拆除城内民房改建教堂,你觉得这事儿崇恩本人能答应么?”
“这...听说崇恩倾心汉学,不喜欢洋人的玩意儿,应该会拒绝吧。”
“对嘛。盖教堂不同于吃喝玩乐这些小事,崇恩既然不会答应,我一个穿越的怎能乱来?万一铸成大错,嘿嘿,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魏永明讪讪叹息道:“我就是觉得那哥们儿怪可怜的,为了个教堂忙活好几年了,真挺不容易。”
罗亚安噗嗤一笑:“嗐,咱俩说不定啥时候就回去了,何必为古人操心呢?还是先去办你眼前的大事吧。”
说话间已到了广盛泰门口。巡抚大驾光临,葛老板急忙殷勤的迎接问候,看到他身后的魏永明时却颇感意外,别别扭扭的打了个招呼。
二人被请进里屋,葛老板吩咐伙计奉茶,罗亚安大大咧咧的坐下笑道:“你们是老相识,不需要介绍了吧?”
“是,说起来登初也是广盛泰的人。”葛老板垂手微笑:“想不到他居然能有幸侍奉抚台大人,定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嗳,此言差矣。”罗亚安温言纠正:“登初并非寻常下人,而是我刚刚任命的特派干员。虽然暂无品级,却乃本官最为倚重的亲信。”
“特...特派干员?”葛老板满脸惊愕,眨巴着眼睛干笑道:“那我可要恭喜魏干员了。不知...不知草民有什么能为大人和魏干员效劳的?”
魏永明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尽管葛老板一直表现的十分热情恭谨,但从语气和神态来看,他对巡抚的突然来访似乎并没感到特别惊讶,反而很介意自己的存在,甚至显出了些许不安和彷徨。
有点奇怪,难道他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魏永明低头避开葛老板偷瞄过来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等着罗亚安开口。
“别这么拘谨嘛,来来,坐下说。”罗亚安满面春风,伸出双手冲他俩轻轻一按:“我今天是专程来给登初提亲的。”
“提亲?”葛老板目瞪口呆,按着扶手缓缓落座:“请大人明示,您打算给他说哪一门亲事?”
“这不明摆着嘛,聪明人何必说糊涂话?”罗亚安哈哈一笑:“自然是要玉成登初与你家闺女的好事喽。”
“啊?”葛老板神情古怪,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草民只有...只有清竹一个女儿啊!”
“有一个还不够么?”罗亚安缓缓捋着花白的长须:“据我所知,令千金还没出嫁吧?”
“小女的确尚在闺中,可是...”葛老板显的十分困惑:“草民不是已经...已经应许将她嫁与张公子了么?”
罗亚安一皱眉头:“张公子?哪来的什么张公子?”
“张绍陵公子,已故临清知州张积功的侄子。”葛老板大为局促:“这门亲事还是您亲自为小女说合的,大人怎么却忘了?”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转折把魏永明弄懵了。转头看罗亚安时,却见他手捧胡须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如凝固了一般,显然比自己更惊讶。
屋子里寂静片刻,魏永明整理了一下思绪,疑道:“不会吧?若果真如此,小姐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是啊,登初说的在理。”罗亚安恍恍惚惚的跟着帮腔:“有这事儿吗?本官也没印象了,你该不会是耍我吧?!”
“哎呀!草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蒙骗巡抚大人!”葛老板吓的满头大汗:“确有此事,请大人明鉴,确有此事啊!”
魏永明与罗亚安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说:“抚台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有些琐事记不起来也是难免的。葛老板不要慌张,先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从头讲一遍,兴许大人便能记起了。”
“哎!好!这话该从哪讲起呢...”葛老板委屈巴巴的抹了一把汗:“今春长毛贼攻打临清,城破之时,知州张积功为国殉难,大人还记得么?”
“废话,此等大事我怎会忘记?”
“是是。张积功之子也于当时不幸遭难,他的侄子张绍陵因此获准继嗣袭荫。大人您痛惜张知州一家忠烈,便为张公子和小女撮合了这件姻缘。”
“等等!”罗亚安闭目皱眉,手按着额头努力回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把前后的原委说仔细些。”
“是。临清收复当日,小女清竹在城中险遭胜保手下官兵欺辱,登初也因此身受重伤,多亏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
“这我知道,然后呢?”
“之后大人领兵凯旋,不多日就到了端阳佳节。福德会馆请来戏班子做堂会,邀请您和另外几位大人与民同乐,草民趁此机会向您拜谢恩情。当时您先是夸赞小女端庄,又说起张公子敦厚,随即便力主两家结亲。”
“......你答应了?”
“......草民岂敢违拗大人美意?”
“你你,你个老糊涂!”罗亚安语无伦次,拍着大腿斥道:“也太随便了吧!儿女的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啊?”葛老板既莫名其妙又惊慌失措,一脸无辜的喃喃颤声道:“草民蒙昧,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魏永明已经大致听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见罗亚安吹胡子瞪眼、葛老板惶惶不安,赶忙接茬问道:“您当初突然辞退我,又不准小姐与我见面,难道就是因为许下了这门亲事?”
葛老板扭捏的叹息一声:“不错。我已瞧出清竹倾心于你,为防患未然才出此下策。否则咱们东伙之间向来和睦,我怎会无缘无故的赶你离开?”
“...明白了。可既然是抚台大人亲自从中作主,小姐本人为何一无所知?您对此等大事遮遮掩掩,究竟是何缘故?”
“嗐,这事儿...”葛老板吞吞吐吐,脸色有些尴尬:“大人当时曾说要待日后再详加商议,可自打那次之后便没了下文。我着实不知该作何打算,因此始终未对旁人提起。”
“没了下文?”罗亚安探着身子追问:“后来咱们没再议过此事么?”
“是。听闻大人那日回府后不幸染疾,休养数日方才康复,从此便再未召见过草民。草民苦盼了数月,本以为大人今日是特为此事而来,谁想到...您竟然不记得了。”
“不错,我那时的确生了一场大病。”罗亚安缓缓点头:“那位张绍陵公子呢?后来可曾去拜会过你?”
“没有哇。”葛老板双手一摊:“听说张公子袭荫后不久就启程送张知州一家的灵柩回原籍安葬去了,还要在家为伯父和兄长守孝一年。”
“可有书信往来?”
“也没有。”
“嗯...他的家人呢?”
“张公子独自寓居济南,父母都在江苏老家......其实草民与张公子素不相识,有关他的身世状况还是听大人您讲的。”
罗亚安皱起眉头沉吟了半晌,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低声说:“居然有这样一回事么…大概我真的是忘记了。”
“大人日日为全省大事操心劳神,忘掉些许小事也不稀奇。”葛老板瞅瞅他脸上神色,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大人,虽说张公子袭了个候补知县,可想来班次排列是极靠后的,不知候补期间可有差事安排给他么?”
“按例是可以安排的。”罗亚安迟疑片刻,微微一挑眉毛:“不过呢,知县候补期间通常只能去各个机构充任办事委员,以他的年纪资历,想要实授官职恐怕得熬上许多年哟。”
“不碍事,历练几年也是应当的。”葛老板笑容可掬:“草民自当设法为张公子上下疏通关节,还要劳烦大人关照一二,好叫他能早些去县衙署任试用。”
“朝廷选官自有规制遵循,本官岂可徇私?”罗亚安冷冷板起脸:“再说了,我今天是来给登初提亲的,你老提张公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