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板一怔:“大人难道是要让草民悔了与张家的亲事?”
“你们两家尚无婚约,什么悔不悔的?”罗亚安原本打算三言两语帮魏永明轻松搞定这桩美事,没想到却牵出了许多枝节。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硬着头皮和稀泥:“张公子也好,魏干员也罢,本官都只是牵线介绍而已,最终还是要让清竹她自己拿主意的,懂吗?”
“您...您说让小女自己拿主意?那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罗亚安挥着手口沫横飞:“小葛啊,古往今来,包办婚姻酿成的悲剧还少吗?孔雀东南飞,自挂东南枝、梁山伯与祝英台、武大郎和潘金莲、猪八戒与高翠兰——不胜枚举呐!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可要接受教训哟!”
“草民...草民...”葛老板完全听傻了,呆呆张着嘴不知所措。
罗亚安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还想继续胡言乱语,魏永明赶紧拦下他的话头:“抚台大人所言极是,想必葛老板已充分领会了您的意思,只是尚需...尚需时日学习消化。待他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定然能够转变观念,痛改前非。”
“真听明白了?”罗亚安粗声粗气的发问。
“是,不过...那个...”葛老板欲言又止,一副不甘不愿的神色。
“你呀,把眼光放长远些。”罗亚安不屑的笑笑,语重心长道:“张公子确乃忠良之后,魏干员却是本官的心腹。待日后在西城营立功受赏,本官向圣上专折保奏,赏他一份锦绣前程,又岂是区区候补知县可比的?到底想让哪个给你当姑爷,自己掂量掂量。”
“是,草民明白。”葛老板脸上勉强露出些笑模样:“不过草民斗胆寻思,此事毕竟是大人您开过金口的,是不是应当等张公子回来,向他当面交代清楚再做打算?”
“你倒考虑的周全,就这么办吧。”罗亚安起身一甩袖子背起双手:“不过我有言在先,令嫒的婚配之事由她自行抉择,你不许横加干预,也不能再阻挠她与登初见面。”
“是,草民牢记大人教诲。”葛老板连声答应,满头大汗的将二人送出大门。
罗亚安迈着方步昂首挺胸走到街角僻静处,扭头对魏永明低声说:“奶奶的,多亏咱们今天来了一趟,没想到崇恩这老小子居然有保媒拉纤的癖好。”
“是不是在堂会上喝多了?”魏永明闷闷挠头:“我看葛老板对那个什么张公子很是满意,恐怕不肯轻易放弃。”
“当然喽。候补知县也算在册的公务员了,万一哪天走运补了实缺,就是堂堂七品县官。济南府底下的知县,放咱那时候不够副厅也得是正处吧?你这草头百姓怎么跟人家比?”
魏永明没接话,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罗亚安斜了他一眼,安慰道:“别担心,我刚才把话挑明了,量他不敢自作主张。还是那句话,等我找机会运作一下,肯定让老葛头对你另眼相看。”
“可我还有个顾虑。”魏永明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既然崇恩此前已经给葛家说了一门亲事,咱们这样硬来,会不会改变历史呢?”
“帮你讨个老婆,历史就改变了?”罗亚安似笑非笑:“哎呀,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又不是人家招商银行,岂会轻易因您而变?”
“我不是那意思。你想啊,假如魏登初真是我的直系祖先,那...万一搞错了结婚对象,我们老魏家此后一百多年岂不是要乱套?”魏永明忐忑不安:“一旦既定人物关系改变,搞不好后面就不会有魏永明这个人存在了。”
“何必这么消极呢。”罗亚安摇头道:“换个角度思考,或许你此前的所作所为早已无意中改变了历史走向,致使崇恩误打误撞当了一次红娘,而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纠偏的。”
“我改变历史在先,导致你祖宗乱点鸳鸯谱、我祖宗痛失心上人,所以你才穿越过来帮我守护爱情、拨乱反正?”
“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吧?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你当初在临清英雄救美,崇恩或许根本没机会见到葛小姐。”
“也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罗亚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反正横竖都不知道怎么做才正确,考虑再多又有啥用?不如干脆百无禁忌的活着,走一步看一步呗。”
作为当事人,魏永明肯定无法做到像罗亚安一样洒脱。然而这的确是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即便现在可以光明正大与葛清竹花前月下,他却始终存着种种困惑和避之不及的心理暗示,苦恼纠结是免不了的。
好在如今有了一个可以毫无顾忌敞开交谈的对象,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能在罗亚安面前畅所欲言,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憋在肚子里。
罗亚安也感同身受,三天两头派人请魏永明来吃饭聊天,除了偶尔说几句眼下之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回顾曾属于他们的未来。
他俩实际年龄相差十二岁,彼此间原本存在一定的代沟。然而于此时共陷此地,便理所当然有了一致的话题与共鸣。
只叹先前平淡乏味的寻常日子竟成了触不可及的生活幻景,聊到兴奋之时不免感慨万千,感慨之余又不禁唏嘘落泪,浑不知何时才能回归。
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向来敏感。一个不入流的团练帮办摇身变为巡抚大人身边炙手可热的心腹亲信,省城官场上下传言四起,却没人能猜出其中的缘故。
而罗亚安对于此事既不遮掩也不解释,无形中给二人的关系额外渲染了一层神秘色彩,更令众人捉摸不透。
得益于魏永明的突然蹿红,西城营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经费问题也迎刃而解。在罗亚安的一手推动下,转年厘金局就将城西几条道路的收费哨卡移交给了西城营,征收所得优先解决自身需用,剩余部分再上缴济南府。
可是哨卡如今已归由西城营管辖,每月的实际征收金额只有何大庚等寥寥几人心里有数。既然军费捉襟见肘,适当多截留一些便成了题中应有之义。
罗亚安对此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济南府和厘金局深谙巡抚大人的用意所在,对于西城营的上缴明细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从不刨根问底。
自古至今,收取过路费向来是一桩稳赚不赔的暴利买卖。纵使何大庚在截留时很有分寸,数月下来也给西城营搞到近千两银子的小金库,不仅稍微改善了团勇们的生活条件,还为购置枪械军备攒下了一笔预算。
济南府治下各县各乡所设民团多如牛毛,唯独西城营能够获此优待,完全是倚仗魏永明与巡抚大人的私交。此事全营上下心知肚明,不由得都要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帮办高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