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步,纵然何大庚对个中原委毫无头绪,却也不难揣摩上意。遂主动上书官府,提请将魏永明拔擢为西城营副总营官,也算是众望所归。
魏副营总甫一上任,立刻便着手为西城营再谋福利,说服巡抚大人拨款扩建团练公所。
原本罗亚安就打算给他单独置办一座宅院,现在正好一起规划在内,可谓是一举两得,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沾了谁的光。
公事私事一把抓的同时,魏永明也没忘记关照弟兄们。在得到何大庚的首肯之后,他将曹老六提升为左营副营官,又打算给武七安排一份像样的差事。
武七性情憨厚朴实,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毕竟无甚过人之处。魏永明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你跟曹六哥去左营历练些时日,将来在他手下做个队官如何?”
“哎,行。”武七勉强一笑:“就怕俺不是当兵的那块料,平白折了你和何大叔的脸面。”
“要不然...你现在多少也能写写算算了,干脆接替我原先的帮办之职,试着负责统计各营钱粮物资,怎么样?”
“算数记账么?”武七面现难色:“俺怕算不明白,弄错了数目。”
“小小年纪,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魏永明稍感急躁。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万一哪天自己突然穿越回去,魏登初本尊可未必多么待见武七这个傻小子,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安排妥当为妙。
本想要数落武七几句,但一瞧见他那副窝窝囊囊的可怜样,魏永明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那你自己说,想去干点啥?”
“干啥都行。”武七讪讪低下头:“魏大哥叫俺干啥,俺就去干啥。”
“屁话。你不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么?”魏永明无奈的笑笑:“我是问你自己想干什么。”
“俺...俺没啥想干的。”
“别急着表态。先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是你打心眼里喜欢做的?”
武七愣了好大一会儿,忽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吧,俺还真想着干件事,不过这事...跟咱西城营没啥关系。”
“那有什么要紧?谁规定你今后都要呆在西城营了?”魏永明面带鼓励:“说来听听,搞不好我还能帮上忙呢。”
“俺想...将来攒钱回老家办间学堂。”武七微微涨红了脸。
“什么什么?办啥玩意儿?”魏永明不由自主侧过耳朵:“学堂?”
“嗯!”武七的脸又稍稍红了一些。
“我没听错吧?你知道学堂是干啥的么?”
“知道,就是教人念书识字的地方。”
魏永明怔怔瞅了他半晌,见他红彤彤的脸蛋上写满笃定,忍不住惊笑:“我的妈呀,你才认识几个大字儿啊?就敢开学堂教书了?”
“俺可以再多学几个。”武七显的没什么底气,顿了顿又说:“要是实在学不会,俺就只管盖起学堂,请识字多的先生来教。”
“为什么?”魏永明颇感好奇:“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俺觉得,人都得认字念书。”武七懵懂直言:“俺因为不识字,从小到大吃老鼻子亏了,现在想学也怪费劲的。所以俺就想让老家的小孩子都能上学堂念书,省的以后像俺一样窝囊。”
“我靠,你小子这是要搞希望工程啊!”魏永明被他不俗的境界小小震撼了一下,一时间又有些惭愧:“嗐,难得你有此志向,可惜一直以来都被我耽误了。改日我进城去请个先生,专门来教你读书识字。”
“不不,魏大哥你教的挺好,是俺自己太笨。”武七腼腆一笑。
忽听院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有人勒缰下马,跌跌撞撞的冲进公所放声大喊:“何头!不好了!出大事啦!”
魏永明愣了愣,忙起身走出屋子询问:“怎么的了?”
“魏头,咱,咱们,”外面那团勇气喘吁吁的咽了口唾沫:“有几个弟兄,被人放枪打伤了!”
“什么?!伤势如何?人呢?”魏永明伸头向大门外张望。
“一个伤了腿,一个叫人打掉了半拉耳朵,”来人从武七手中接过水碗一口气喝干,抹着汗颤声道:“还有个肚子上挨了一枪,血忽淋拉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何大庚也已来到院中,听完双手叉腰皱眉问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因何放枪伤人?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是。刚才有个洋人骑马经过大槐树庄的厘金哨卡,咱弟兄们上前拦住他例行盘问...”
“等等,你说对方是个洋人?”
“不错!”
“只有一个人?却打伤了咱们仨弟兄?”
“哎哟何头,你是没瞧见,那鬼东西厉害的要命!”
“......你继续说。”
“洋鬼子汉话讲的不利索,嚷嚷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啥,柱子兄弟不耐烦,便过去查验他马匹后面驼的行李。没想到那家伙变脸也忒快,唰的拔出短枪就打,把柱子的耳朵崩掉了半截,腮帮子也被火药燎伤了一片。”
何大庚脸色阴沉:“好蛮横的洋人。然后怎样?”
“他伤了人拨马想跑,咱们十几个兄弟在后面追赶。不料他在马背上回头连开两枪,打伤了郑大个的腿。”
何大庚哼了一声,表情极为不悦:“你们也有枪,怎么不打回去?”
“俺们放了几枪,没打着。”团勇面有惭色:“不过倒是惊了他的马。那马斜楞着直奔旁边的小土山,没跑几步就失了蹄。洋鬼子躲进山崖下的乱石后头,弟兄们本想冲上去拿捕,没提防他露头又是两枪,隔着二十丈远打中了孙老蔫的肚子,这会儿正抬着去庄子里急救呢!”
“洋人枪法如此厉害?”何大庚轻轻吸了口冷气。
“可不呗!不只是打的准,而且那短枪不需装药就能连放好几响,咱可从没见过。”团勇气急败坏道:“弟兄们见洋人火器邪门,就不敢再上前,只远远围住那片地方,叫我快马回来报信。”
“困住他了?好,叫曹六集合人马,带上枪跟我走!”何大庚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登初,咱们一起去会会那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