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峰山距此大约一百多里地,东邻济南府长清县,西面和南面分别是泰安府的平阴县和肥城县,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正适合贼匪聚集。
既然是谁都不愿管的地方,外人去办事也免掉了许多啰嗦。次日一早,何大庚挑选出十几名老成练达的手下,命他们乔装打扮后分头前往大峰山打探消息。
亚瑟也跃跃欲试的想要同去,但何大庚考虑到外国人的相貌特征太显眼,便让他留在公所继续讲解枪械,顺便向大家传授射击心得。
作为贴身翻译,魏永明这两天与亚瑟几乎形影不离,相处的很是融洽。他曾提出把帽子物归原主,亚瑟却坚持要留给他作为纪念。
“我觉得你很适合这顶帽子。”亚瑟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清国人都更适合。”
“是吗?”魏永明耸耸肩:“或许是发型的原因吧。”
“没错。”亚瑟上下打量:“只是与你的衣服不太搭调。”
“当然。”魏永明苦笑:“我以前也不喜欢这身打扮,现在已经习惯了。”
数日之后,派出去的探子陆续返回,基本坐实了何大庚的判断:大峰山外围盘踞着一帮土匪,人数约么在一百到二百之间,装备以刀矛弓箭和鸟枪为主。
还有探子在山里亲眼看到几个土匪拿着崭新的洋枪试射打靶,十有八九便是从亚瑟那里抢来的。
这伙土匪落草的时间不久,经常下山劫掠过路客商,有时也做绑票生意,但从未滋扰过附近的村庄,所以当地官府对他们并不上心。
偶有衙门接到报案派官差来此,通常也不敢进山,只在附近溜达一圈便匆匆回去交差了事。
目标已经确定,何大庚当即决定率领西城营前去围剿——剿匪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夺回亚瑟丢失的那批好枪。
严格说来,西城营从属于济南团练,平日应归济南知府和团总调遣。但是山东巡抚乃本省最高军事长官,此次又是去济南、泰安两府交界处剿匪,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让罗亚安出面下达命令,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啰嗦。
魏永明立刻带何大庚前往巡抚院署求见。罗亚安听他们把情况原原本本讲完,闭起双眼斜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任由身边的下人卖力的摇着扇子为他扇风。
魏永明知道他要在旁人面前摆足巡抚的派头,于是毕恭毕敬的低声道:“大人,您看这事儿......”
“我听明白啦,你们不就是想打着剿匪的旗号把枪夺回来么。”罗亚安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嗓子:“不过呢,若能顺带着剪除祸害,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何营总——”
“小人在。”
“此次剿匪,需动用多少人马?有几成胜算?”
“回大人的话,贼匪虽藏匿山林之中,但终究不过百十余名乌合之众。西城营只需出动半数兵力,即便无法斩草除根,也必能一举捣毁匪巢。”何大庚淡然答道:“小人不才,自忖当有九成以上胜算。”
“好,非常好。”罗亚安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百多个小毛贼,还需要何营总亲自带队围剿么?”
“这...”何大庚一怔:“大人您的意思是?”
“今夏各州县大旱,小麦歉收逾半,我已上书朝廷请将漕麦改为征收粟米,但尚未获得恩准。”罗亚安轻轻叹了口气:
“不久就到下忙时节,近来周边民怨骤增,地方上安抚难度很大。我看何营总不如留在西城营坐镇,谨防有人抗粮闹事。”
何大庚听的有点含糊,但见罗亚安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瞥着魏永明,顿时心领神会道:“遵命。恰好小人先前不慎扭伤了脚,时至今日尚未痊愈。此去平阴山高路远,小人这只跛足恐难跋涉,愿留守济南为抚台大人分忧。”
“噢?”罗亚安挑眉作惊讶状:“原来何营总有伤在身?那剿匪之事——”
“大人容禀:魏副营总少年老成,熟谙韬略,攻杀战守皆不在话下。此次若由他亲率人马出征,定能大获全胜。”
“登初能胜任么?也好。”罗亚安笑着扬了扬手:“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准备吧。”
魏永明有一肚子疑问没来得及说,但见罗亚安身旁还站着下人,只好匆匆追到院中问何大庚:“何先生,我可没记得你扭伤过脚,为何要让我带队去剿匪?我懂个狗屁韬略呀?”
何大庚停步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这还瞧不出来?大人想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留给你,我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罢了。”
“看出来了。可是我从来没干过这差事,”魏永明讪讪咂嘴:“瞧你把我吹的,什么攻杀战守不在话下,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不必担心。”何大庚胸有成竹的笑笑:“大人深谋远虑,既然有意让你立功,定然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二人正讨论着,忽见那摇扇子的下人匆匆走出屋子,满面笑容的小跑到面前:“魏相公留步!大人还有话要交代,请您回去一趟。”
“还真让你说中了。”魏永明看了何大庚一眼,返身进屋关上门小声问道:“你搞啥呢?为什么不让何先生去?”
“你傻啊?”罗亚安恢复了私下里那副懈怠模样:“这不正是你露脸的机会吗?何大庚要是去了,少说一大半功劳得归他,哪还能显的出你来?”
“可是...”
“可是啥可是?别不知好歹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不尽快积累些像样的功绩出来,我怎么向吏部开口举荐?你那未来的岳父怎么瞧得上你?”
魏永明当然理解罗亚安的用意。说心里话,他虽然并不热衷满清的功名仕途,但这件事摆明对自己有利而无害,实在没有推诿拒绝的理由。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闷闷往椅子上一坐:“可我哪会带兵打仗?平时一板一眼操练是一回事,动真格的就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最起码得对手下团勇的性命负责吧?”
“怕什么?我能让你栽跟头吗?”罗亚安拿起烟袋嘬了一口:“等命令下到西城营,你先大张旗鼓的带团练出征,我再派巡抚营的绿营兵随后前往汇合,协助你一举攻下山寨,打个漂亮的大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