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对,你是登初!魏登初!”罗亚安愣愣瞅了他半晌,颤巍巍的涕泪横流道:“还在就好,还在就好啊!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嗝儿屁了,又怕你抛下我自己回去了!”
“您说什么醉话呢!”魏永明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扭头对一脸莫名的王心安说:“大人还没醒酒,快叫厨房冲碗蜂蜜水来。”
王心安应声去了,魏永明拽着罗亚安缓缓坐起,低声叮嘱:“赶紧醒醒!别乱说话!”
“已经醒了,就是还有点晕。”罗亚安按着脑袋出了会儿神:“你怎么好几个月没露面?大伙还以为你淹死了呢!可把我给急坏了!”
“是吗?”魏永明笑着捏捏他腮帮子上的肥肉:“王心安说你茶饭不思,我看也不见得嘛,好像比之前还胖了点。”
“开始那几天的确是茶饭不思。后来一想到你可能已经回去了,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特别孤独,只能借酒浇愁了。”罗亚安泪中带笑:“快说说,你这几个月到底怎么回事儿?”
魏永明简单讲了来龙去脉,转身一指桌边趴着的老头:“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他?”罗亚安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噢,一个老朋友,说起来大大的有名——书法家何绍基,你听过这个名字吧?”
“何绍基?听着耳熟。”魏永明怔怔点头:“他是你朋友?”
“准确说是崇恩的朋友。”罗亚安唏嘘轻叹:“自古文人疏狂呐。老家伙先前说错话惹的皇帝不高兴,被免去了四川学政职务,一气之下跑到济南找我解闷儿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何绍基嗓子眼咕哝几下,冷不丁大吼一声:“昏君!”
二人吓了一跳,扭头见他晃晃悠悠挺起身子,口齿不清的连声高喊“皇上圣明”,紧接着弯下腰哇哇大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谢主隆恩”,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仆人赶紧进来打扫,亲兵们帮何绍基捶打一阵后背,又七手八脚抬他上床,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罗亚安让人将刚送来的蜂蜜水喂给他喝,然后对魏永明说:“老何吐完八成又要耍酒疯,你先回去歇着吧,明天有空再来找我。”
离开巡抚大院,魏永明径直出南门去了葛宅。葛清竹这些日子在家里盼的望眼欲穿、哭的伤心欲绝,陡见心上人归来简直欣喜若狂。
劫后重逢,二人存了一肚子话要讲。只是碍于葛老板和老王等人都在身旁,小情侣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亲昵。
而且这一整天的颠簸奔走已经让魏永明十分疲惫,与葛清竹稍加倾诉后便回了三里庄。
一路摸着黑到家,曹老六和许多听闻消息的乡亲邻居还都聚在门口等待,见面自有一番关切问候。
魏永明向大家逐一致谢,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上床蒙头大睡,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才醒。
四婶已经张罗好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她原以为魏永明此次定然是有死无生,数月来常常独自伤心落泪。如今看到侄子活蹦乱跳的回家,喜悦之情自不必说,心中更是对他又多了几分慈爱。
穿越这几年间朝夕相处,魏永明也早把四婶当成了亲人一般看待。娘俩昨晚没来得及细聊,他遂把遇险后的经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吃完早饭便出门赶往西城营。
西城团练公所前些日子刚刚扩建完毕,新公所比原先气派了不少。不仅占地面积更大、院内房屋更多、四周砖墙更高,而且在门前铺起了青条石道路,还围绕着院子栽种了一圈柳树。
门口团勇远远瞧见他便跑进去报信,何大庚与手下众位营官、哨官和队官们一齐迎出公所,大伙相见之下分外亲热。
魏永明免不了再叙述一遍先前的所遭所遇。众人听完唏嘘不已,接着又七嘴八舌向他讲述别来情由:
黄河决口之后,西城营半数团勇奉命前往受灾地区救助百姓,其余大部分留在济南帮忙安置饥民、维持秩序,曹老六则带着几十个人轮流外出寻找魏永明,全营上下忙的不可开交。
先前去大峰山剿匪时夺回了几枝洋枪,通过大伙一段时间的试用和反馈,何大庚决定委托亚瑟代为购置一批枪械。
双方在耐高温的翻译协助下订立了合约,亚瑟已于不久前带着定金离开济南。
团练公所的扩建工程是罗亚安亲自催办的,同时捎带着翻新了一下团勇们的营房,还在附近盖起了几座宅院,供西城营的军官头目们拖家带口集中居住。
先前种种大事小情一度让众人倍感压力。如今洪水逐渐退去,枪械合同落定,公所焕然一新,魏副营总也已平安归来,可谓是诸事顺利,喜上加喜。
相叙完毕,众人各自散去。何大庚安排伙房操办午宴给魏永明压惊洗尘,自己先带着他去看宅院。
新建起的宅院位于团练公所以南、三里庄以西,路旁树荫下十几座小院一字排开,远远看去虽不精致,却也还算宽敞。
“曹六他们几个已陆续搬进了新宅,无不感激抚台大人对咱们西城营的眷顾,都说是托了你的福。”何大庚笑吟吟的向远处一指:“瞧,那座宅子是大人专门留给你的。”
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百米开外有片竹林,竹林畔是一座孤零零的大院子,其规模样式远非这边的小院可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我的?”魏永明目测那座院子差不多有近千平米大小,不禁忐忑道:“这也太大了吧?再说...先生您的宅院呢?”
“我孤身一人,没有家小,平日住在公所就很方便,没必要再占一套宅子。”
“我全家也不过才两个人而已。”魏永明讪讪挠头:“要不您也一起住过来吧,否则白费了这么大的地方。”
“嗐,你又何须客套?”何大庚摆手笑笑:“这都是抚台大人的意思。他曾说建好后要常来此歇息,想来也可以算作大人的别院吧,所以才修的如此宽绰。”
“原来如此,大人倒的确说过这话。”魏永明自然明白罗亚安的用意所在,只是若不当面客气一番,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二人迈步走进大门,就见内院适当点缀了些许草木翠竹,整体格局开阔简约,北、东、西三面规规矩矩坐落着三间青砖大瓦房,屋内空荡荡的没有家具。
西厢房旁边开了扇小门,一墙之隔是个稍小的偏院。院中三间小房、一方石桌、一座凉亭,墙角边还有一口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