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耐高温神色恭谨:“那位是山东宗座代牧区的江类思主教。”
“将累死?好不吉利的名字。”魏永明嘀咕了一句,满心不忿道:“这家伙做事怎么乱七八糟?你在济南传教十多年,本地教友对你既敬又爱,乡亲们之间处的也不错,为什么要换人呢?”
“也不能这样讲。”耐高温连连摆手:“我还会继续负责三里庄教堂,其实没什么差别啦。”
“一个城里一个城外,一个大一个小,怎么可能没差别?”魏永明不了解教会的种种规矩制度,悻悻翻了个白眼:“要让我说,新教堂负责人非你莫属,姓顾的应该去三里庄接替你原来的位置。”
耐高温黯然笑笑:“没关系了,其实我...并不很在乎这些。”
“真不在乎?”魏永明盯着他看了片刻,忍不住无奈笑道:“你啊,真的是名如其人。性子实在温,太温了。”
这几句话音量丝毫未加控制,引得旁边官员和洋人侧目观瞧。魏永明正巧与江类思对上了眼神,索性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拱了拱手:“江主教,你好啊。”
“你好。”江类思茫然打量他几眼,用中文询问耐高温:“这位是...?”
耐高温慌忙介绍:“这位魏登初先生并非信众,但与我相识多年,一向对咱们教会非常友好。”
“噢——”江类思见魏永明一身平民装扮,只轻轻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即又转回身子继续与其他人交谈。
“等一等。”魏永明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搭:“先别忙,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江类思诧异的扭头看着他。
对于在城内重建教堂,魏永明先前多少存有一些顾虑,但并不反感。
假如耐高温顺理成章的来此担任神父,他一定能欣然接受,还会为好朋友感到高兴。可是现在听说江类思任命了别人,不禁让他在意外之余又有些恼火。
虽然明白这事儿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回想起耐高温这些年孜孜不倦的劝说居民搬迁、动不动便遭人拳脚相向;再瞧他两鬓已经斑白,腰板也已不像初见时那般笔挺,魏永明一时倍感激愤,忍不住要为他打抱不平。
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顾立爵神父赶紧抓住他搭在主教肩上的手,板着脸轻声呵斥:“请不要对主教大人无礼。”
魏永明斜了他一眼,背起手昂头说道:“江类思主教,你是不是对耐高温神父有什么偏见?”
“偏见?你这话什么意思?”江类思大惑不解。
“耐高温神父来济南多年,熟谙本地情况,又一直在为教堂用地奔走。这姓顾的大高个子何德何能,怎可顶替他来掌管新教堂?”
江类思在山东传教二十余载,中国话说的滚瓜烂熟,闻言呵呵一笑:“我们教内事务向来不容他人置喙,就连贵国大皇帝与各级官员也无权干涉。魏先生来这里质问我,又是凭借何德何能呢?”
“我...”魏永明没料到他口齿如此伶俐,一时间无言以对。
“登初,请冷静,请息怒。”耐高温忙不迭拉住他,用他听不懂的外语对江类思飞快说了几句。
江类思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冷淡而又温文尔雅的看着魏永明:“感谢你对耐高温神父的关爱。教内之事不劳外人费心,请便吧。”
说罢他再次转身去看图纸。魏永明碰了个客客气气的软钉子,一时间有些窝火,不甘心的又是一扳他的肩膀:“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别的事吗?”江类思又一次转回头来,面色已颇为不悦。
“江主教,我不是要干涉你们,只想讲清楚这个道理。”魏永明耐着性子笑道:“耐神父这些年与本地官民相处融洽,如果让他进城来管理新教堂,不仅能受到大家欢迎,对你们天主教的名声也有好处。皆大欢喜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江类思闷闷皱了一下眉,似乎对他莫名其妙的纠缠十分不满,只是碍于身份不愿发作。
耐高温在旁边听的满头大汗,正想再来劝说,旁边那位法国公使派来的特使忽的向前几步,挥起拐杖在魏永明面前一挡:“走向后!”
魏永明一愣,转头问道:“干什么?”
“我要求你,立即走向后!不得对主教大人无礼!”特使露出警惕而又厌烦的表情,手中拐杖随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在他身上接连轻轻抽打:“走!向后,走!”
“你手贱吗?”魏永明双眼一瞪,猛的抬手一把夺过拐杖,举在空中作势要打下去。
特使吓的赶紧向后跳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的扭头朝旁边嚷嚷一句,两名法国兵立刻晃着膀子走了过来。
“有胆犯贱,没种动手,真够孙子的。”魏永明皱眉啐了一口,甩手将拐杖扔向其中一人,却故意抛的很高。
那人慌忙举起双臂去接,另一个士兵此时已来到魏永明面前,嘟嘟囔囔的伸手不停去推他,大概是要把他赶走。
魏永明被推的倒退了两步,瞅准他发力的间歇猛的反推一把:“滚一边儿去!”
那士兵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随即骂骂咧咧就要举枪,另外几个兵也纷纷把枪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别动!”魏永明拔枪动作极为熟练,眨眼间已抢先用手枪抵住了他的胸口:“都不许动!动我就毙了他!”
那士兵一呆,麻溜的扔掉长枪高举双手。另外几个法国兵听不懂中国话,但眼前的形势一目了然,一时间都乖乖定在了当场。
“你们几个,把枪扔掉!”魏永明连说两遍,见他们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于是慢慢挪动脚步来到特使身边,转而将枪口指向他:“让你的人把枪扔掉!”
特使刚才还显得比较镇定,待冰凉的枪管贴到自己脸上,顿时双腿阵阵发软,慌忙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几名士兵相互对视片刻,缓缓弯腰把枪搁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