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不许骂人。”魏川岳干咳了两声，凑到干爹身旁尬笑道：“嘿嘿，大概是跟孩儿学的。”
魏永明压根没听到他说话，一脸错愕的看看袁公子，又看看小五：“你...你叫他什么？”
小五以为魏大叔要责备自己，委屈巴巴的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魏永明脑子里像有许多小虫子胡乱飞舞，上前两步蹲在袁公子面前：“你叫...袁世凯？”
“怎么的？”袁公子脸上隐隐露出些许混不吝的气度：“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袁世凯。”
真的是他？魏永明心中一阵恍惚。这名字可并不常见，难道那位袁大总统少年时竟住在济南？
“你叫袁世凯...原来你就是袁世凯。”他平稳了一下思绪，淡淡笑道：“袁世凯，做人呢，嘴上一定要有把门的，不可以胡乱编排他人的父母之事，明白么？”
“胡乱编排？”小袁世凯神色狡黠：“照你这么说，小五不是你生的？”
“自然不是。”魏永明郑重摇头。
“那你就是生不出儿子喽？”袁世凯满脸坏笑。
“没错，我生不出。”魏永明淡淡一笑：“你将来肯定能生的出儿子。不过我把话撂这儿，你儿子就是坑爹的货，一定会把你耍的团团转，害的十分凄惨。”
袁世凯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唇相讥，转头见小五正对自己怒目而视，随即又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原来你不姓魏，那你姓啥？”
小五屡遭挑衅，已到了忍耐极限，胸脯一起一伏，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旁边魏川岳冷冷接口：“小五姓黄，你以后不要再无端生事。”
“原来你是随娘姓。”袁世凯嗤了一下鼻子：“怎么？你没有爹么？”
“我当然有爹！”小五放声大吼：“她不是我娘！我也不姓黄！”
袁世凯一愣，好奇的扭头看看魏川岳：“咦？他怎么说你姓黄？”
魏永明父子也颇感意外。小五是黄氏的侄子，黄氏说他姓黄，大家自然无从怀疑，想不到小五本人竟然矢口否认。
正这时，王举人和袁家的仆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仆人面带愠色瞥了瞥魏永明等人，弯腰笑道：“少爷，咱们回家吧，不必跟乡民争执。”
袁世凯刚才独自跟几个人斗嘴尚且不惧，见家仆来到气势更盛，不依不饶的盯着小五追问：“那你究竟姓啥？”
“我才不是乡民！”小五恨恨瞪了仆人一眼，凛然说道：“我姓洪！”
“哦，你不姓黄，姓红。”袁世凯嘻嘻哈哈的调侃道：“我看你不如姓绿，今后就叫你绿小五吧。”
“你闭嘴！不许瞎说八道！”小五大喝一声：“我大名叫做洪天佑！我爹就是天王...”
话说一半，他猛的闭上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院子里一片寂静。魏永明父子、王举人和那家仆表情同时凝滞，小袁世凯若有所思的歪着头问：“你爹是什么天王？”
武七不知何时来到了小五身后，轻轻按着他的脑袋笑道：“啊哈，原来你家是田王庄的。”
众人一齐侧目，武七轻描淡写的说：“田王庄是东昌府治下一个挺大的村子，我去过两次，那里的确有几户姓洪的人家。”
小袁世凯略带狐疑的眨了几下眼睛，旁边家仆干笑一声，拉起他的手低声道：“少爷，天不早了，快回去吧。”
魏永明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随即也向王举人告辞。待走出院子来到僻静之处，忙转身问小五：“小五，你真的是姓洪？”
小五双唇紧闭，脸上交替闪过愤怒与不安。
魏永明扭头看看武七和魏川岳，又问：“你刚才说你爹是谁？”
小五使劲摇头，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武七使了个眼色，故意慢吞吞的与魏永明拖在后面，皱眉疑道：“魏大哥，这孩子究竟打哪儿来的？”
“他娘俩是从外地来投奔我的一位朋友的，但那位朋友...已经过世了。”魏永明稍稍一顿：“你刚才说的田王庄是？”
“那是顺口帮他遮盖的，小五口音不对，肯定瞒不过人。”武七面容严峻的凑到他耳边：
“先前我去到苏北时曾听过一个传闻，说洪秀全的五儿子在湘军破城时逃了出来，好像就是叫做洪天佑。”
“洪天佑？五儿子...小五子？！”魏永明倒吸一口冷气：“难道...”
“既然他自己报出姓名，那八成就是了。”武七正色道：“魏大哥，此事非同小可，万万马虎不得，必须马上问个明白。”
几人急匆匆到家，魏川岳和武七带着小五回屋玩耍，魏永明独自来到西厢房，关上门直直盯着黄氏：“嫂子，我有件事要问您。”
“怎么了兄弟？”黄氏一怔：“小五呢？”
魏永明不答反问：“小五究竟是何来历？姓什么叫什么？请嫂子实言相告。”
黄氏僵了半晌，呆呆开口道：“魏爷这话什么意思？”
“小五今日与人吵架，自报姓洪，名天佑。”魏永明冷冷向前走了一步：“小孩子可编不出这种名字，嫂子还要继续蒙骗我们么？”
“他...”黄氏浑身一软，倒退着一屁股坐在炕上：“他，他...怎么...”
“看来是没错了。”魏永明俯身瞪视着他：“他和洪秀全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人？”
“他...我...”黄氏脸色惨白，神情慌乱的迎视着他的目光颤声道：“我娘俩并未得罪魏兄弟，兄弟若想让我们卷包滚蛋，只管开口便是，何苦如此相逼？”
“你听清楚，并非我主动询问，是小五与别人吵架时报出的名字。”魏永明伸出食指左右晃了两下：“我不想害你娘俩，但你要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我明白了。”黄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相瞒。小五他...就是洪天王的第五子。”
“果然如此。”魏永明心头一沉：“那你呢？难道是洪秀全的姊妹？”
黄氏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神情，异常冷静的低声答道：“这样讲倒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