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教堂回到家里,四婶等人还在议论小五娘俩的突然辞别,言语中颇有不舍之意。
武七和魏川岳闷在屋中忧心忡忡的低声交谈,他俩对小五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但并未向别人透露。
魏永明的心情反倒比较轻松,张罗着让芹菜和葛清竹去准备晚饭,正式给武七摆宴接风,还请来了曹老六。
前些年西城营在周边圈起地来自谋生路,曹老六负责向居民商户征收团练经费,明里暗里搜刮了不少油水。
好在他做的比较有分寸,没有影响到西城营的大局。魏永明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放手给自家置办了几十亩田地,还攒下了一笔银子。
曹老六衣食无忧,自从西城营解散之后就成了闲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拳练刀,还收了十几个挂名徒弟。
这些徒弟大都是当初随魏川岳加入西城营的同伴,他们二十啷当岁年纪,原先做团勇时都是用洋枪的,对曹老六自视甚高的刀法十分不以为然,常常出言调侃。
现在西城营没了,枪支虽然还在手中,但打过几次山鸡野兔后就没了弹药,成了摆设。他们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来找曹老六习武。
曹老六日子过的挺滋润,但心情并不好。席间酒过三巡,便把话题转向了西城营往日的辉煌,时而神采飞扬,时而扼腕叹息。
魏永明感同身受,不知不觉间就多喝了几杯。第二天早上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发觉葛清竹正在轻轻摇晃自己:“登初,登初哥,有客人来了。”
“嗯?”魏永明呼出一口浊气,懒懒舔着嘴唇嘟囔道:“谁啊?”
“不认识,说是位提调老爷,姓袁的。”
果然来了。魏永明心里一激灵,立刻睁开了眼睛。
一般说来,各级官员候补时会在地方机构中临时任职,比如当年张绍陵候补知县期间,就曾先后在火药局和厘金局充任委员。
而候补知府通常会充任提调一职,即便暂时没有安排去处,旁人也会尊称提调老爷,总比“候补”二字要顺耳的多。
姓袁的提调老爷,肯定就是袁世凯的养父,那位候补知府袁保庆了。他无缘无故突然登门,只能是为洪天佑的传闻而来。
魏永明睡意全消,急忙起床洗漱穿衣,收拾齐整迎出门外,就见一个穿绸缎长衫的微胖中年人背手立于院中,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草民魏登初,恭迎提调大人。”魏永明快步上前行礼:“让大人在此久候,草民不胜惶恐。”
“打搅魏老板清梦了。”袁保庆笑吟吟的上下打量他几眼:“足下如此逍遥,令人好生羡慕呐。”
“昨夜与故友相聚,多贪了几杯,大人见笑了。”魏永明笑道:“俗话说贵足不踏贱地,大人但有见教,只管吩咐人来传唤草民就是,何须亲临寒舍呢。”
“嗳,听闻贵宝宅乃崇恩大人所赐,怎敢说是贱地呢?”袁保庆缓缓敛起笑容:“昨日犬子与住在你家的孩子斗嘴,还对魏老板出言不逊,我便是为此事来登门道歉的。”
“大人言重了。”魏永明连连摆手:“小孩子们吵吵闹闹再寻常不过,袁大人万万不可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低身份。”
“此言谬矣。”袁保庆一脸诚挚之色:“子不教父之过,我已狠狠责罚了犬子世凯,令他在家面壁三日,还要再替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草民当不起!”魏永明动容高呼:“大人爱民如子、是非分明、公正不阿,真高风亮节也,草民钦佩的五体投地!”
袁保庆慨然道:“曲直对错明摆着,无论是官是民,都拗不过一个‘理’字。好了,小五娘俩安在?烦请魏老板引见,我要当面赔礼。”
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费劲巴拉绕了好大一个圈子。魏永明笑着叹了口气:“大人来的不巧,他娘俩已经走了。”
“走了?”袁保庆一怔:“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那黄氏妇人本是带着小五寄居于此,昨日有亲戚突然来济南接她们,好像是要去甘肃吧。”
“昨天?小五昨天下午才去过王举人家,回来后接着就走了?”
“可不是么,连晚饭都没吃,听说是亲戚急着赶路。”魏永明笑着劝道:“走了就走了呗,昨天那事儿您不必搁在心上,也别过多责怪公子。”
袁保庆脸色阴沉,眼睛不住扫视院内的几间房子,两个随从也装作不经意的四处观望。
“草民瞧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魏永明继续唠叨:“公子聪明伶俐,言行洒脱,胆识过人,日后必成大器。”
“借你吉言。”袁保庆不耐烦的笑笑:“听说东洲居士何老先生曾寓居于宝宅,应该就住在西厢房吧?能否让我瞻仰一下?”
不待魏永明答复,他大步推门而入,站在西厢房内环视一圈,又退了出来。
“大人搞错了。”魏永明为难的笑笑:“何老先生当年住在偏院,现今院中已有租客,怕是不太方便。”
袁保庆装作没听见,一口气将院中的耳房、厨房等几间屋子转了个遍,停在正房门口迟疑道:“这间是何人居住?”
“是草民的婶娘和妹子。”魏永明脸上浮起一丝困惑:“大人要进去看看么?”
“哦,那倒不必。”袁保庆转身走向偏院小门,心不在焉的赞道:“崇恩大人所赐的宝宅果然别具一格,魏老板福分不浅。”
“大人!”魏永明略觉不妥,又担心阻拦反倒会引他怀疑,只好紧跟在身后低声笑道:“大人是不是要找那黄氏?”
“不不,只是看看东洲先生的故居。”袁保庆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入内,就见院中空无一人,几间屋子都敞着门。
“不瞒大人说,那黄大嫂的确有几分姿色。”魏永明冲他挤了挤眼:“可惜年纪不小啦,您要纳妾也当选个黄花大闺女不是?”
“胡说,我没那意思。”袁保庆怫然皱眉,向几间屋子内瞅了瞅,正一脸悻悻的要走,却见角门一开,阿祥推着郭华从竹林回到偏院,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