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相一家虽入狱中,但皇上迟迟没有给他们定罪。
八月二十,李来带着披着帏帽的清落来到了狱中。她先去看了姚惠馨。她被单独关在一间,她安静地坐一角,旁边摆着各种吃食。看来牢里的人并没有为难她,也许宋元琛吩咐过了。
姚惠馨见到清落特别惊愕。
“姐……皇后怎么来了?”她叫到一半的姐姐还是改口为皇后了。
清落过去轻轻地抱着她,她本来还强装坚强,就这一下她绷不住了,趴在她的肩上大哭。清落轻轻地拍着她,直到她慢慢地平静。
“皇上怎么样了?”她问。
“皇上醒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中毒了。”她内疚地说。
“没有你,也许还会通过其他人的手,皇上知道你是无辜的,并没有责怪于你。”清落说。
“但是,这些事还是因我父亲而起,你替我对皇上说对不起,这辈子不能伺候他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他。”
“你想过另一种生活吗?例如当一个普通的百姓,和你母亲相依相伴,找一个普通人家相夫教子。”清落经多方打探才知道,她原来并非姚相的嫡女,是在进宫前被认到姚相夫人名下的。
“姐姐说笑了。我母亲出身低微,从小我在家中就受排挤。皇上选妃那年家中只有一个适龄,忽然成了父亲的掌中宝。我知道为什么?”她掉着眼泪说,“出嫁前父亲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伺候太子,我以为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出嫁前父母嘱咐女儿要伺候好夫婿。后来每次回去,他总会找大夫给我诊脉,才知道他心急的是希望我有皇上的孩子。皇宫虽然不自由,至少那里没有压力。你们对我虽不算亲近,但也从不亏待我,我以为就这样一生在皇宫度过也挺好的,想不到最后出了这样的事。我从没想过还有另一种生活。”姚惠馨绝望地说。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如果你还想过另一种生活,我会让你带着你的母亲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衣食无忧地生活。”
“真的还可以那样吗?”她的眼睛忽然有了亮光。
“只要你愿意,我会为你做的。”
“皇上不会定我的罪吗?”
“有罪也是你父亲,而不是你。只要你心中愿意断开他的关系,也能说服你的母亲,其他的事我来办。”
“姐姐为什么要来帮我?”
“就当是这几年相处的缘分吧。如果你想通了告诉看守的人,他会想办法让我知道的。”
“好,谢谢姐姐。”
清落离开姚惠馨,来到了姚崇季的牢房,那里关着他和他的嫡子姚齐宇。他看到清落的时候跪了下来:“求皇后娘娘放过我儿,他不学无术,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清落冷笑,几时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大公子成了别人宽恕的理由了。姚齐宇听说她是皇后,在她面前直磕头。
“姚大人求我不如求自己,也许皇上网开一面还能为你的家属争一份生机。”
“皇后想知道什么?臣说了臣不知当年梅琅毒杀你父母之事。”
“我今日来不是为我父母而来,我只是想问你,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何有二心?”
“皇上待我不薄?”他笑着说,“自从他坐上那个位置,处处提防着我,处处打压着我,这也算是待我不薄?”
“你跟金陵王来往,跟梅琅相勾结是这几年吗?你好意思说他防着你?他没有揭发你还让你安稳地坐着左相之位,他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珍惜了吗?”清落提高声音说。
“是,他是给我左相之位,但他也同时让右相和将军府立了两把剑在我面前,让我时刻不安稳。我跟金陵王确实很久之前就有来往,但天地良心我从无对朝庭有异心。我虽知金陵王的野心,但我并无助他之心。至于梅琅,刚开始我只是想用他的药。”
“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父亲一起谈论国事,一心为民。”
“是啊,那时候我以为只要一心为民,就会有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但是你父亲这样的人,都没有好结局,正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才让我心灰意冷,皇家永远不讲情份。”他心灰意冷地说。
“每个人为自己的路总是能找到理由,不是因为我父亲的事让你心灰意冷,是你的仕途让你心灰意冷。我父亲哪怕在狱中他也没有对先皇失望,对天下失望,他当时那么做只是想以最快的方式平息风波,而真正杀死我父母的是梅琅,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为所欲为,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而现在的你也正在向梅琅靠近。你心中还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如果天下如你所愿,成一方霸主,金陵王一统天下,你觉得天下百姓会比现在更好吗?还是说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没想到你一个妇人,竟跟你父亲一样的胸怀。也许是我错了。但是何为天下?我如只是一蝼蚁,天下又与我何干?我只有成王才有资格谈天下。我敬重你的父亲,但我不想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你父亲的才能天下有几人?最后竟被人毒死在狱中。梅琅固然可恨,但又是谁造你父亲毫无还击之力?还不是因为你父亲当初像我现在一样在狱中等不到生机?”他义愤填膺地说。
“你真的在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吗?”清落惋惜地说。
“我不后悔。成者王败者寇,我想要一个明朗的未来,至少金陵王许我的是我想要的未来。而皇上给我的未来是永远看不清的未来。”
“你为了自己就可以去毒杀皇上,你为了自己就可以放弃一家老小?”
“这也是他们的命,他们跟着我享受过了荣华富贵,我也不欠着他们。”
“那你那刚出生的孙女呢?你那还未出世的孙子呢?他们也活该吗?你的子女呢?他们就因为你这个父亲,必须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姚崇季眼里流下了泪水。
清落:“我来这一趟只是因为你曾教过我一篇文章,你曾跟我说过‘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我以为你会是未来国家重臣为国选拔良才。你跟我议过一首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以为你到老都有那份豪情,谁知你的豪情只在于所谓的成者王的时候。我以为人性是不会变的,是你误入歧途,原来自始至终是我误解了当初那个你。”
“你竟然记得那时候的话?怪不得周夫子说你不是一般的女子,先皇待你亦是不同。老夫一直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原来老夫从那时候开始就错了。”
“是啊,我那时以为你是跟我父亲一般人的,而你也许只心血来潮逗弄一下坐在门槛前等父亲的小姑娘,我却记住了一辈子。所以我们都错了,今日这一趟也算是为我自己解惑了。既然不后悔,你就选你自己的路吧。”
清落大步走出了牢房,她发现自己的眼角竟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