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
“还记得皇上在泰山祭天所问微臣之事,微臣似乎有了些眉目,不过这事实在是难以置信,微臣现下把握甚微。”
“国师不必过谦。”沈言酌淡淡答道,其实若非国师来给太后拜寿,这事儿他险些要忘了。
国师庞眉白发,却依然神采奕奕,谁又能看得出国师年岁早已过百?
说起来算上他自己,国师已经辅佐了三代君主。
因此对国师很是敬重,立刻命人看了座,“还请国师细说。”
“微臣这几个月游历之时,经过一处百年道观,据里面的老神仙说陛下所说之事以前也曾有过,不过百年间也寻不出几桩来,他所知的也只有两件,一件发生在数百年之前,从古籍上得知,未说因由,只是偶然。一桩则发生在七十年以前,是佐以高深道法,历尽近二十年的努力方得实现。”
“这么说······”沈言酌一怔,他向来不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原本以为那时是自己的错觉,可听国师这么一说,竟又觉得或有可能他也经历了神迹?
“是重生,重回上一世,有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有的人记忆全无,有的人则只有零星记忆,是苦是甜,无法定论,全凭缘分。只是不知除了那次之后,皇上可还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没有?”
沈言酌眉头微拧,层层思绪闪过,五指不觉紧攥着袖子,半晌之后,平整的袖口已经有了几条明显的褶皱。
又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曾。”
国师细细思量,从怀中拿出一锦盒,锦盒中只有一枚白色的珠子。
“此为凝意珠,是贫道与那位老神仙这些日子根据典籍上记载,共同研制的香珠,若皇上之事并非偶然,此珠可助皇上聚心凝意,或能忆起前缘。”
沈言酌看着这颗珠子,散发着极淡的药香,与寻常东珠无异,只是比东珠大了一圈而已。
“多谢国师。”
“不敢不敢。”国师立刻拱手一拜,本欲告退,却忍不住叮嘱道:“皇上,前世今生皆有定数,有人重生既得圆满,有人重来一世也难两全,全因姻缘早已注定,万般不可强求。”
沈言酌听着国师的话,眉头微沉,将锦盒紧紧握在手中,“朕信姻缘天定,更信人定胜天!”
国师听着沈言酌的话,面上稍稍一重,下一瞬便释然,拱手道:“微臣愿陛下得偿所愿。”
沈言酌亲自送了国师,刚将国师送出了清凉殿,便见安礼报苏宁安被太后请了过去,好长时间半点儿动静也无,似隐隐传出砸碎东西和争吵之声。
“怎么不早说!”沈言酌顺手将东西收进暗格里,一甩袖子,大步出了清凉殿,往太后寝宫去。
安礼跟着一路小跑,努力擦着额上的汗,“皇后和各宫主子都在,奴才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请安,可是快到午膳时依然宫门紧闭,无论是谁也打听不到消息,这才察觉异常,请皇上责罚。”
沈言酌重重一哼,“如此大意,是该重罚!”说着又加快了步子,没注意到身后的安礼面色惨白。
······
苏宁安转身看着兰妃,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说这样的话,可万万没想到开口的是兰妃!
苏宁安来不及掩住诧异,忽而又感觉头晕晕的,似乎有什么黏黏腻腻的东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昭婕妤,你流血了。”宁美人惊呼出声,本欲上前搀扶,却在太后冰霜一般的目光下生生打住脚步,只得担心的轻蹙着眉。
苏宁安立马用帕子擦了擦,又看着地上碎掉的茶盏,感激的冲宁美人一笑。
这等境况下,还能关心她,已是难得。
“兰妃娘娘这话让臣妾好生愧疚,自入宫以来,臣妾只怕皇上对臣妾正新鲜着,忽略了姐姐们,莫说是独宠,就算是分了姐姐们的宠也是万万不敢的。”
一边说着,直直的面对兰妃,“说句大不敬的话,若臣妾真想三千宠爱在一身,那皇上······恐怕不会去任何宫里。”
听着苏宁安的话,皇后指尖微颤,忍不住抬眼看着她,却听太后冷喝一声,“大胆!”
“母后息怒。”皇后立即命人新泡了茶,送到太后手边。
“其实昭婕妤的话也不算错,自她入宫以来,皇上很是宠爱,有好几次都是昭婕妤劝着皇上去别的妹妹宫中。”
太后听着,胸口的起伏总算平缓了些,拍了拍皇后的手,“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兰妃见状,也不再说话,一时间苏宁安也看不懂兰妃神色,却可感受到她身上的戾气。
只是不懂向来和煦的兰妃,她们平日又无过节,为何要在这时捅上一刀?
不过此时不欲与兰妃纠缠,苏宁安只是转身看了看宫婢手上的画轴,一把夺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她要毁掉画!”
“快抢过来!”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苏宁安好笑的看着殿中众人,只有皇后不动如山,就连太后也是面色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呵呵。”苏宁安手握画轴轻笑着,“我手边无任何刀刃利器,又无灯台火烛,如何能毁掉?”
“月露不是说这是臣妾与皇上的春宫图?”
苏宁安凉凉看了眼月露,却见她一直伏在地上,浑身发抖,此刻却是伏得更低了,“奴婢不敢撒谎。”
“玉才人不是也说本嫔并未受过苏府教导,为了恩宠礼义廉耻全都不顾?”
苏宁安一抬眼,恰好对上苏玉心阴恻恻的眼神,开口却是一味的端庄持重,“嫔妾只是实话实说,姐姐若要怪罪,尽管罚,妹妹受着便是。”
“好一个实话实说,也不知皇上偶然得了我十三岁时的画像寻到苏府,为何妹妹你要说那就是你?”
“你······”苏玉心惊得后退一步,“你、你胡说!”
惊慌的握紧了五指,低着头,鼻尖却不住的冒着冷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刀一般刮着她的脸,似乎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父亲摸着她的头一脸惋惜的感叹她好虽好,却是庶女。
明明是她一直将苏宁安踩在脚下,可现在连看都不敢看她!
“哦,那就是皇上说的是假话咯?”苏宁安看都不看她一眼,见着太后面色铁青的狠狠刮了苏玉心一眼,心中一笑。
这话,似化作一个个从天而降的铁球,砸得她头晕眼花,险些站不稳。
“太后娘娘您担心皇上受臣妾诱惑,所以才不惜在后宫众人面前揭穿此事,此事做实,冷宫便是臣妾最好的归宿,对不对?”
太后眸色一暗,缓缓开口道:“哀家不仅仅母亲,更是太后,即便是寻常人家也容不下你这等狐媚之人,何况是皇家!”
苏宁安点了点头,“诸位言之凿凿,似我苏宁安已经犯下了此等罪,下一刻恐怕就要定论,可谁都没看过一眼不是?”
“这等污秽之物,娘娘莫不是还叫太后亲自过眼?”梅宝林徐徐出声,“娘娘即便不敬别人,也该对太后敬重些。”
苏宁安勾一勾唇,“既然如此,何不打开一观!”
苏玉心双目圆睁,忽然兴奋的捏紧了袖子,眼底亦压抑着光彩。
揭开旧事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这事儿,更是十拿九稳,断不会有差池,只要一打开,苏宁安便再无翻身之日。
哈哈哈!什么嫡女,就是一个蠢货而已!
怨不得她那个娘会死在自己手里,蠢东西只能教出蠢东西!
这样的画当众打开,她是嫌自己不能翻身?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亦或是觉得这春宫画上妩媚妖娆之姿能让她逃过一劫?
哼!
她早早就打听好了,太后最喜端庄得体之人,最厌烦的就是用这等狐媚手段博得恩宠的嫔妃。
苏玉心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似有骏马奔驰,只盼着苏宁安热血上涌,就这样直直的打开!
快!快些!再快些!
苏宁安面上显出少有的冷色,不带丝毫犹豫的抽开细绳,手持画卷一端,手上一抖,画卷展开。
“母后!”纷乱的脚步撞开宫门,明黄龙袍因着疾步而久久不曾停止,沈言酌并未如平常一样行礼,瞬间挡到了苏宁安身前。
还不及转眼看她,眼角余光便见着苏宁安额角晕染出一片红,沈言酌眉间瞬间打结,心中好像被人挥过一剑,还不及感到闷痛,目光便定在那幅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