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展开,数道目光皆集中在画卷上,太后则是将眼睛闭了起来,侧过头去,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言酌大步上去,一把扯掉苏宁安手上的画扔在地上,反而捧着她的脸,细细查看。
心疼的拧眉,连带着嗓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怎么回事?”
太后眉间一僵,捻在手上的佛珠忽然就慢了些。
苏宁安眉头跳了跳,轻声道:“臣妾磕到的。”
极轻的声音让沈言酌眉头抽筋一样的攒在一起,也让太后手上的佛珠捻得比方才更快,佛珠“喀喀”的碰撞声在殿中异常清晰。
瑛嬷嬷摇了摇头,心中叹着气。
“磕到?”原本捧着她脸颊的五指克制不住的用力,苏宁安眉间轻蹙,“皇上······”
沈言酌心中似被人大力一敲,立即放开了手,又看着她额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只是伤口处还有几颗砂砾大小的瓷片,又瞧了瞧地上碎掉的茶盏,瞬间知道了怎么回事,目光忍不住放到了稳坐高堂的太后身上。
抬脚欲上前,却被苏宁安死死拉住,见她摇了摇头,心中被梗得更厉害了,也只能搂紧了她以发泄心中的窒息。
那幅画就这样大剌剌的摊开在地上,众人的目光皆毫不避讳的集中在那幅画上。
月露抬起头一瞧,瞬间一软,坐在了地上,“怎么会······怎么会······”
苏玉心转身看着画,脚下一软后退两步,随后落在月露身上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恨不得硬生生将她凌迟。
其他嫔妃面上虽有异,但很快遮掩了过去,只是兰妃眸中隐隐闪着遗憾,掩下袖下的手握紧,但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殿内无论是妃子或宫人,都感到了沈言酌落在太后身上的冷厉,皆垂下头去,只做不知。
“娘娘。”瑛嬷嬷仔细看了看那画儿,什么春宫图,左不过就是一幅山水画而已,且还是笔法极其生疏的山水画。
“太后娘娘,那画儿并非是咱们以为的那样······这件事许是有人陷害昭婕妤。”
太后一听,这才睁开眼,看见那幅画时,向来沉静的面上有些许崩裂,眸底闪过几分尴尬与愧疚,又很好的被遮掩住。
难堪的咬着后槽牙,看见皇帝搂着昭婕妤一脸心疼的样子,对她这个儿子突然生了些惧意。
沈言酌早在太后睁眼之前就收回了目光,毫不避讳的将苏宁安护在怀中,如冰冻千里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质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春宫图?”
将画拿起来用力的抖了抖,殿内众人皆垂头不语,耳边只闻明显的纸张抖动的声音,好似一柄柄光亮锋利的弯刀,抵在她们的脖子上。
沈言酌唤了翠竹进来搀扶着苏宁安,狠狠的将画扔在地上,毫不客气的质问着太后,“母后向来仁慈,今日为何问也不问,看也不看,偏偏就定了昭婕妤的罪!若非朕赶来,莫不是要一杯毒酒赏赐她!”每一字好似刀一般直直没入青玉地板,亦听得人心惊。
太后听得面上发白,将嘴抿得更紧,仍是不发一语。
苏宁安听着沈言酌冷硬却不掩震怒的声音,也不禁跟着颤了颤。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震怒,就连上一次他们为了赵才人赌气时也不曾如此。
看着太后铁青的面色,鬓角发白的发根儿忽然更明显了些。余光又瞥了眼苏宁安孤零零的身影,紧握成拳的五指松了松,犹豫一瞬,又再次握紧,沈言酌还是收了怒气,拱手向太后行礼。
“儿子不敬,请母后恕罪。只是昭婕妤不曾像其他人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所学,皆由生母所教。昭婕妤亦自残形愧,儿臣趁闲来无事这才叫她作画。这幅画便是她所画,这等技法如此稚嫩,又如何能画得出春宫图来!即便画得出来,这样的画又能勾得住谁的心思?”
沈言酌缓缓环视一圈,沉声道:“定是有人用朕教昭婕妤作画之事诬陷,又利用母后为儿臣之心当了刀子,此事定要查清!”
太后紧抿着唇,用力握着扶手,缓缓道:“若真有这等丑事,是与不是的,自然要查个明白,总比日后落人口实的好!若非昭婕妤身边的月露说她带了那东西,哀家也不必如此阵仗。但既然昭婕妤并未做这等事,那便是有人从中挑唆!后宫之中自然不能容她,皇后,立刻彻查此事!”
太后此时也是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听得苏玉心腿脚发软,只得紧紧握着秋彤的手腕。
“你就是月露?”沈言酌冷冷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宫婢,冲她肩头就是一脚,目光同时在苏玉心身上顿了好一会儿。
他并非文弱皇子,自小习武拉弓,力气自然不小,这一脚下去,只听“喀拉”一声,似是肩胛骨碎掉的声音。
苏玉心心头一跳,立刻低头,却难以止住身子轻晃,秋彤急忙上去扶,腰间却隐约漏出半个巴掌大小的粗布。
月露疼痛难忍,但看了眼秋彤的腰间,立刻颤着声道:“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嫉妒娘娘能服侍皇上,是奴婢······”
说着一头撞在一旁的柱子上,幸而被一旁几名内侍死死拉住,虽然未头破血流,但依然撞得晕了过去。
“是你?怕是另有其人!”沈言酌阴冷着嗓子,“来人,给朕审问清楚,再拉出去杖毙!敢如此陷害朕的宠妃,看来这后宫是待你们太宽和!”
“皇上。”苏宁安心头一跳,拽了拽沈言酌的袖子,又稍提裙摆跪了下来,“昨日太后寿辰,今日便见了血,恐触太后娘娘霉头,这怎么说也是臣妾宫里的人犯了错,自当由臣妾处置,也好给宫里其他人提个醒,而且皇后日日操劳,臣妾亦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这件事能不能交给臣妾来查?”
太后听着苏宁安的话,面上稍稍软和了下来,又想到此次终究是冤枉了她,便点了点头,“既然昭婕妤愿意,那就全权交给昭婕妤自己处理,也叫其他人知道知道,背叛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臣妾多谢太后。”苏宁安忍住晕眩,被翠竹扶着站了起来,刚转头看了沈言酌一眼,想告诉他自己无事,谁知眼前就这么昏暗了下来,似有谁在着急的唤着她的名儿。
“快、快叫御医来给昭婕妤看看,将昭婕妤抱进内殿。”
太后也着急的站了起来,谁知皇帝却将苏宁安横抱在怀中,冷声道:“不劳母后操心,朕这就带昭婕妤回寝殿医治。”
太后怔在当场,看着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嫔妃们也尽数告退,皇后本欲快慰几句,接到瑛嬷嬷的眼神,也只好退了下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太后仍站在那处,忽然“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他恨上哀家了?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恨上哀家了?”
瑛嬷嬷也不知说什么,只得顺着太后的胸口,“这事都是奴婢的错,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看上一眼的·······老奴愿向皇上请罪。”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瑛嬷嬷,无力的摆了摆手。
唉······其实与她无干!
即便当日在泰山,昭婕妤据实以告,但仍觉得她没有寻常闺秀的规矩与教养,出了这等事,即便第一时间不知是谁所为,也会第一个想到她!对昭婕妤的看法,无论她如何做,其实从未改变过。
太后揉了揉额角,且眼看着那苏宁安时时勾着皇帝心思,只觉得这样的人在后宫并不好,想借着此事除去罢了。
谁知皇帝竟能为了她硬闯她的寝殿,只为了护着她。
“其实,老奴这些日子总觉得昭婕妤不坏,虽然皇上的心思总是放在昭婕妤身上,但······若是皇上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劝着,说不得还是好事一桩。”
瑛嬷嬷看着太后的面色稍稍动摇,又接着道:“再说,皇上是您一手养大的,他什么性子您还不知?又怎会是情令智昏之人?”
太后摇了摇头,“他这么些年从未动过心,不怕多情,更不怕花心,怕就怕这一直冷心冷性的人一朝动情,也不知是何等的惊涛骇浪!唉!”
由着瑛嬷嬷扶着进了内寝,太后又道:“她和玉才人隔着母子两条命,她就真能忍住不对哀家的孙儿动手?”
这······
瑛嬷嬷听着太后的话,一时无言。
是啊,隔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谁又能忍得住?昭婕妤再好,可也是人啊!
······
“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安公公?”郑嬷嬷不停在宫门处来回走着,不过请个安而已,这么长时间不见主子回来,又打听到瑛嬷嬷专门将娘娘请走了,郑嬷嬷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让莺儿去给安公公递话。
“奴婢真的说了,只是当时皇上在见国师,安公公说会说的,让奴婢回来等着。”莺儿跟在郑嬷嬷身边,也是着急万分。
二人正在这儿等着,却见皇帝御辇以比平日快的速度往这边来。
还不等御辇到来,寒骁凡提着箱子已经小跑着过来。
“快去将寝殿收拾干净,再烧点热水,娘娘受伤了!”
“啊!”莺儿听罢,虽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半点也不敢耽误,急忙下去准备。
郑嬷嬷则带着人将寝殿收拾了一番,又点上了艾草来让寝殿内的空气洁净些,以防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伤口越发严重。
“寒骁凡,进来帮昭婕妤瞧瞧。”
刚将床榻收拾好,沈言酌抱着苏宁安疾步如风一般的进了内寝,整个人好似覆着一层冰霜,吓得伺候的人眼皮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