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春澜苑又来人了。”
安礼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春澜苑的事本没什么要紧,只要不出人命,再有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
可偏偏这几日春澜苑的信儿都是与皇子有关,且那边又说不敢打扰圣上,只是让皇上知道皇子安好,这话不传吧,不合适。传吧,眼瞧着皇上已经厌烦了。
安礼果然看见皇上拧了拧眉,直接撂下笔,“又是什么事儿!”
安礼看见墨汁已经溅在了桌岸上,急忙上前擦掉,“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安礼摸了摸额上的汗,“许是玉才人想着皇上关心皇嗣,但又怕扰了政事,这才又派人传话来说皇子安好,很是活泼好动,虽然闹得玉才人夜不能寐,但心里是欢喜的······”
后面本还有些话,但看着皇帝越发不耐烦的样子,也只好悻悻然闭了嘴。
沈言酌捏了捏眉心,想起苏玉心初有孕之时,他很是开心,那时苏玉心却有些恃宠而骄,事儿也多了些,但他的耐心还是有的。
只是现在越来越不想听见苏玉心的名字。
本以为即便自己不喜苏玉心也不会影响疼爱皇嗣,如今却总是在想,若这个孩子是在安安的肚子里便好了······
唉······
“去棠梨宫传话,朕今儿不过去。叫昭婕妤准备着,明日午膳朕过去,午膳后带昭婕妤出宫。”
“是。”安礼得了令,急忙往棠梨宫去,至于春澜苑还等着皇帝回信儿的人,早被打发出去了。
棠梨宫前一晚得了信儿,最高兴的莫属苏宁安,本以为进宫后便与宫外无缘,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带出宫的一日。
虽然只是半天,但依然很高兴。
只不过皇上暗示她此次出宫不要带太多人,因此苏宁安便决定将翠竹和莺儿都留在宫里。
反正跟皇上一起,能有什么事儿?
隔日,午膳已经备好,却迟迟等不来圣驾,苏宁安咬了咬唇,“走吧,去御前瞧瞧,郑嬷嬷,先将菜温着吧,许是皇上在忙也说不定。”
郑嬷嬷点头,命人先将菜拿去小厨房温着。
苏宁安先是去了趟御书房,得知皇上人在九霄宫,这才又往皇帝寝宫而去。
连着两三日,沈言酌都宿在自己寝宫,凝意珠就放在龙枕之下。
龙帐中,沈言酌眉间结成团,薄唇张张合合,“安安、安安······"
梦中,还是如现在一般的皇宫,他却是策马冲出宫门,任凭顾禹安和安礼在后面如何呼喊,身下的骏马也不曾慢下半分。
街市之上的某一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他的马怒而冲开人群,翻身下马时瞧见苏宁安的那一刻,双膝几乎着地。
半跌半跑的将她拥入怀中,扯下外衫紧紧将她裹住,护在怀里。
只是她已经浑身冰冷,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与他推拒怒骂。
是啊,梦中的苏宁安,是讨厌他的,恨他至极。
耳边不断传来人群的嗡嗡声,他们说她脏,他们说她不知廉耻的给他做了外室,说她人尽可夫,说青楼的妓子也比她干净几分,说她的身子也不知被几个人糟蹋,说她的身子早被看光,说她若活着,也该让他们享受一二。
他就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不断地听着他们对她的议论、指责、嘲笑还有肆意的侮辱。
“主子······”顾禹安和安礼跪在身边,沈言酌木然的看着怀中的苏宁安,即便是这样子,可她依然是那么美,美得叫他连指责也说不出口。
“是不是当日放了你,没有将你关起来,如今你还是好好的······”
看着一抹红珠落在的苏宁安的脸上,不自觉抚着她的小腹,“与孩子一起,即便黄泉清冷,也不会孤单了对不对?”
沈言酌就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听着,阵阵的剧痛几乎叫他窒息!
他多希望他不是他,可他偏偏是!
一瞬间,只觉得四周似降下冰霜一般,大地苍茫,再无任何颜色。
“莫怕,朕来了,朕会护着你,”抹去她脸上的污渍,“顾禹安。”
沈言酌听到自己开口了,但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声音,或是上一辈子的他的声音。
“去,给朕查。是谁下的手,从主犯到帮凶,害她的每一个人,朕都要知道。”
“是!”
“还有。”余光扫了一圈热闹的街市,“她什么时候被丢在这里,每一个见过的人都给朕找出来,若找不到,便将今日来这里的人,无论老少男女,悉数逮捕,挖眼割舌,游街斩首!”
说着抱紧了苏宁安,跃上马背,握紧了她的手,“黄泉清冷,用他们的血帮安安暖着黄泉路!”
眼前一闪,他已经带着苏宁安回到了私宅,私宅内外,白绫素裹,香烛不灭。
他看见自己将棺椁中的安安拥进怀中,努力贴着她冰冷的脸颊。
“如果这是你气我,我答应你,醒过来,我放你走好不好?”
“我错了安安,真的错了!安安!”
“皇上。”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顾禹安单膝跪地,“是玉才人,本就知道您所寻之人是苏姑娘,所以与生母合谋,害死了姑娘。”
喉间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听见自己带着血腥味儿的笑声,“安安!安安!”
“安安!”
“皇上,你怎么了?”
沈言酌睁开眼,见着苏宁安拿着帕子为自己擦汗,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了她,“是梦吗?”
苏宁安不知他又是怎么了,却能感到他身上的颤抖,也知他此刻情绪的紧绷。
乖顺的任他抱着他,不断地抚着他的背,“皇上您做梦了吗?别担心,那是梦。您怕是忘了今日不是要带臣妾出宫?”
梦中带出的痛彻心扉,不断地跳跃着,却随着她一次次柔软的抚触散了些,又散了些。
可沈言酌仍是不肯放开她,梦中实在是太痛,痛到让他觉得害怕,害怕梦中才是现实,现实是不甘的梦境。
“苏宁安,你恨过朕吗?恨朕强迫你委身,强迫你进宫。”
苏宁安摇了摇头,“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是自己所求,怎会恨?
“那你想离开吗?如果在朕的身边不快乐的话······”将她揉进怀里,有些话不经意就说出了口,心中大骇。
“你、你不要我?”
苏宁安身子忽然僵住了,不知为何自己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浓烈得让她睁不开眼的酸涩,“······我们不是说好的,臣妾不害皇嗣,陛下让臣妾报仇,你······怎能食言!”
他是后悔了吗?
还是原就对苏玉心有情?现下舍不得了?
苏宁安眸中越发用力,心中暗暗的钝痛,眼眶又红了些。
沈言酌听着苏宁安的哭诉心中一紧,却好像又突然放心了些,“没有、没有······”
与她额头相抵,轻吻着她的唇,为她拭泪,“朕只是害怕安安在我身边会不快乐!怕你······会恨我!”
苏宁安摇了摇头,思绪混沌之际抱紧了他,“皇上待臣妾很好,臣妾在您身边很快乐。皇上······”
其实这一世他待她很好,好到上一辈子对他的恨、对他的怨已经消了。
且上一辈子害她落得凄惨境地的人又不是他!
上一世除却将她困住,其实对她很好,但她总是不肯屈服,也不承认自己总是将他对她的每一分好都披上恶意。
枕在他的颈窝,不再去想当她听到他说要不要离开时,心痛的缘由为何,只是淡淡道:“臣妾的仇还没报呢,苏玉心也还活得好好的。”
“那······报了仇之后呢?安安想过离开吗?”
苏宁安眼底一滞,“臣妾不知道。”自从跟了他,除了报仇,再也没想过的别的,更没想过离开的事。
皇帝的女人,离开的方式,怕是也只有那一个。
沈言酌心头的慌乱渐渐地平息了,却是拥紧了她,“待安安报仇之中,若你想离开,那朕······”
苏宁安抬眼,并未等到他的下文,因为他再也没有说。
待二人走出九霄宫时,安礼已经准备好一切。
沈言酌牵着苏宁安,目光不经意的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若从此刻开始,他对她好,拼了命的对她好,那是不是也会让她有几分不舍?
“皇上,怎么今日总是盯着臣妾?”落在身上的目光实在叫她不自在,苏宁安叹了口气,只好回眸瞧着他。
“朕是在看朕的安安,怎么那么好看。”沈言酌收敛了心绪,亲昵的搂着她,“若是咱们以后有了孩子,无论男女,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对了,孩子!
有了孩子,她是不是就离不开了?!
复而又想到了他们的那个孩子,苏玉心,两世都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却在上一世害死了他的安安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沈言酌眸色一紧,一世两命,合该偿命才是!
但,虎毒仍不食子,更何况那孩子也是他的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