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水极深,各个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尤其是有些氏族已百年之久,即便氏族之子无功名在身,依然受人尊敬。
更何况氏族还有寒门与贵门之分,两者看似和谐,实则积怨已久。
已然落寞的贵门,梅家便是其中之一。却因着娶了个家境殷实的儿媳,得以装点门面,长子梅怀礼又有功名在身,所以梅家一时间又升腾了起来。
但近几日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并非梅家,而是庄家。
并非因着庄墨一举夺魁,功名在身,而是因着昨日,庄家接待了贵人。
昨日晌午之后,宫门大开,明黄色的天子仪仗缓缓驶出宫门,但并非什么特别的日子,也不知皇上如此大张旗鼓的要到哪儿去?
“皇上你说,咱们突然去,姨丈和姨母会不会吓一跳?”
苏宁安今日穿得很是正式,身着枣红色宸妃服制,特意挽了朝凤髻,发间带了五尾凤簪,耳下坠着一双铃兰珍珠金耳坠子,一对白玉绞丝镯压在腕间,更衬得她一双皓腕莹白纤细。
沈言酌伸手揽住她的腰,垂眸看着她。
宸妃服制在四妃之上,很是华贵。但穿在苏宁安身上,却将她整个人衬得贵气逼人,竟丝毫没有被这一身华丽压住半分,反而更加耀眼夺目。
哪里还有以前半分的柔弱可怜样?
果然,女人都是养出来的。
“淘气!若咱们突然去庄府,你姨丈姨母吓一跳不说,若礼数不周,说不得言官还得治他们一个不敬君上之罪。”
沈言酌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庄家商贾出身,被轻视也是常事。今日以后,再无人敢轻视庄家,你表哥日后与人打起交道来也会顺遂许多。”
以前她认为只有考取了功名,便是人上之人,必得尊敬。如今才知,考取功名算什么,即便有安邦之才,身后若无势力可依,若家世不显,依然会被人瞧不起。
唉!世道如此,人心亦如此。
苏宁安点了点头,“皇上待臣妾真好。”
沈言酌轻咬了口她的唇,“朕此番作为虽是因为安安,但也不全是因为你。庄墨的确是个可用之材,日后在前朝安安也算是稳当了。”
“嗯。”苏宁安听着她的话,心中鼓鼓涨涨的很是甜蜜。
虽然皇上如是说,可仍是为她考虑得更多,且日后江儿长大,在前朝有了依靠支持,才会更稳些。
若她连这点心思都察觉不到,那实在也不值得被他宠着。
亲昵的枕在他的肩头,手忍不住揪紧了他腰间的布料,眸中微微震颤,却又想到庄墨与静姝公主,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愿表哥对公主无旁的情意吧。
皇帝携宸妃驾临庄府,庄府大门打开,庄羡君和庄墨领着庄家上下跪地迎接。
御辇停在庄府门口,华贵的龙袍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皇帝先下了御辇,但却未让庄府众人行礼,稍稍侧身,一伸手,掌中便搭上一只纤纤玉手。
在众人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将宸妃从御辇中扶了下来。
本以为皇上是看中了庄墨的状元之才,这才刻意抬高庄家。
谁知就在庄家众人行跪拜行礼之后,宸妃娘娘一声亲昵的“姨母”,叫街上众人瞪大了眼睛,也叫庄家一夕之间在长安城今非昔比,成了众人攀附的对象。
“知道皇上和娘娘今日驾临,民妇特地准备了好些菜色,还特地做了娘娘母亲以前爱吃的菜,也不知合不合娘娘胃口。”
“既然是母亲爱吃的,想来本宫必定爱吃。其实皇上与本宫也是临时起意,倒叫姨母麻烦了。”
“娘娘哪里的话。”
俞柔兰握着苏宁安的手,二人很是亲昵的走在皇帝身后,庄府大门亦在众人难以压抑的惊异和议论声中缓缓关上。
这一日,俞柔兰陪着苏宁安,难以避免的又说了好些杜映蓉未出嫁前的事,苏宁安亦听得津津有味。
俞柔兰又问了皇长子和苏宁安的身子,知道一切顺遂后,总算放了心。
沈言酌则由庄墨陪着,亦屏退了众人,君臣之间不知说了些什么,直到午膳开始,仍不见人。
苏宁安亲自去寻人,才将皇帝请了回来。
皇帝驾临庄府没几日,一道圣旨下来,封庄墨为监察御史,不日离京。
那日苏宁安自然也向姨母提及了静姝公主之事,苏宁安将那日的事一说,俞柔兰便对上了。
本以为是好事将近,谁知却是这样的事,当下也不敢给苏宁安准话,只道会找个机会先探问庄墨的意思。
十一月初六,正是庄墨离开长安城的日子。
寒意渐起,庄墨拜别父母。
“儿此行乃是圣上历练,再归来之时,或可得圣上器重,爹娘不必担忧。只是此行不可拖延,圣上已经给儿子半个月准备,只是新岁之中不能陪伴父母,儿子不孝。“
俞柔兰在庄羡君怀中不住的擦着眼泪,“墨儿不必担心,我们在长安城好好的,你一个人在外,又没个人照顾······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你母亲说的是,一个人在外,总要多顾着自己才是。”向来对儿子严苛的庄羡君此刻也忍不住软下嗓音叮嘱,“不必担心家中。”
庄墨看着俞柔兰仍是止不住眼泪,只好笑道:“母亲若再哭,儿子可要行路艰难,一路上只顾着惦念母亲,再也顾不上其他。”
“真是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为娘也是忍不住。”俞柔兰破涕为笑,她这儿子素来是最贴心的,总是舍不得见她伤心。
“新岁中,后宫可让人探望,且皇上特意赐了庄家牌子,母亲也记得要去看看宸妃娘娘,皇上特意点明了庄家与娘娘的关系,意正在此。”
“知道了,为娘还没老糊涂,用不着你操心。”俞柔兰看了看天色,即便再不舍,却不能留儿子更久。
“天色不早了,你快些上路吧,天黑之前恰好赶到驿馆。”
庄墨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庄墨离开长安的这一日,天色虽晴朗,但总有一两片阴云。
刚刚出了长安城,却见一宫婢打扮的女子静立在路旁。
“敢问可是庄墨庄大人?”
马车徐徐停下,庄墨撩开车帘,却见那女子蹲身行礼,双手捧着一个墨色香囊。
“这是静姝公主为大人缝制的如意香囊,公主说自结识大人以来,蒙大人所帮,亦得大人点拨,不胜感激,仅以此香囊祝大人一路平安顺畅,来日平步青云。”
庄墨一愣,急忙下了马车接过,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只得垂首道:“微臣多谢公主。”
看着宫婢亦乘了马车入了长安城,庄墨又透着大开的城门遥遥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宫,不禁一叹。
佳人有意,可他······
车帘垂下,马车渐渐远离长安,此次一别,再见之时,也许她已觅得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