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队伍出了长安城,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御辇中传来三声敲击,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安礼在明黄色的车辇旁恭敬道:“皇上可有吩咐?”
里面传来一声轻微的茶盏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先稍作休息,传宸妃来伺候。”
安礼立刻去后面请了苏宁安。
今日起得早,车辇中又摇摇晃晃的,苏宁安本就昏昏欲睡,面上也带着熟睡中的粉红,所以被翠竹叫醒时倦意还未退。
喝了两口已经凉下来的茶,面上的热度才算退了些,又急忙整理了下,这才由翠竹扶着下了马车。
苏宁安刚下马车,见着沈言酌就在她马车不远处负手而立,急忙福了福身,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中。
“皇上。”
“坐马车坐得困了吧?”扫了眼她面上残余的困意,愉悦的勾了勾唇,“到驿站还需一个多时辰,安安路上还能再睡一会儿。”
苏宁安点点头,由他拉着她随意散着步,队伍休整的时间约莫只有一刻钟,所以再次出发时,苏宁安顺势被沈言酌带上了御辇。
“一会儿朕需陪皇后一起用午膳,毕竟是出行的第一餐,总不好拂了皇后的脸面。”
“臣妾知道的。”苏宁安点点头,虽然她现在是宸妃,毕竟是妃位,自然不能与皇后同桌而坐,“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一会儿和乐修仪和宁美人一起。”
苏宁安说着打了个哈欠,“皇上,臣妾好困。”
沈言酌垂眸看着她,安安向来柔顺懂事,这一点很是得他喜欢,虽说男人没有不喜欢这样的,但更想要她在他面前娇蛮任性些,若是能无理取闹也不是不行。
抬手卸了她发间的钗环,顺势半躺在软垫上给她做床枕,“再睡一会儿。”
不过在到达驿馆之前,苏宁安便醒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好,所以也更有精神。
因着发间的钗环都被皇上卸了,头发也睡得有些乱,急忙叫了翠竹拿了妆盒来替她整理。
沈言酌看着苏宁安对镜梳妆,忍不住稍稍勾起唇,指尖划过她的脸庞,不知不觉道出一句,“小轩窗,正梳妆。”
却惹得苏宁安一声娇嗔,“皇上,臣妾还活得好好的呢!您这是做什么?”
沈言酌一愣,忍不住接过翠竹手上的朱钗为她戴上,看着镜子中的倾城绝色,眸色深深,忍不住拥紧了她。
“抱歉,朕只是看安安对镜梳妆有感而发罢了,这样子好像我们已经过了好多年。”
这……翠竹还在旁边呢,怎么他就……
苏宁安忍不住偏过头去,满面羞红,“皇上要再这样,臣妾可怎么下去?定要被别人笑话的!”说话之间,车马已经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安礼的声音。
苏宁安咬咬唇,只好用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颊,随着沈言酌下马车时,候在马车外的人虽都是垂手而立,但依然能感到几道让她羞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目光。
天地良心,他们可是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做!
驿馆中早已准备好了,其实跟乐修仪她们一起用午膳反倒自在些。
否则与皇上一起用膳,又有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不能像私下里那般自在,还得小口小口的吃,若吃的多了反倒容易惹人讥笑。
不过每每与皇上私下用膳,倒是不用顾忌这些。
已经用完膳的苏宁安不禁稍稍回眸,看着皇上与皇后还在一筷子一点慢条斯理的用膳,忍不住同情一笑,却恰好对上沈言酌向她投来的目光,当即红了脸,急忙撇开头走了出去。
驿馆不远处有条河,河水翠绿,还隐约可见河底石缝间的鱼,叫她一时间起了玩心。
“翠竹,去摘几片大大的叶子来,咱们叠几只小船。”
驿馆附近皆有侍卫把守,所以也不必担心什么安全问题,翠竹答应着,便往河堤旁寻去。
苏宁安手扶着河岸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又凑近了河边,想要将鱼看得更清楚些,谁知脚下往前一滑,整个人竟直直的往河中滑去!
“啊!”
“娘娘小心!”
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可是鞋子和裙角依旧沾湿了。
“你……多谢。”苏宁安看着面前穿着官服的男子,不知为何,他明明低眉敛眼的,却隐隐有种压迫之感。
“微臣护军参领盛衡。”盛衡抱拳一礼,又将刀鞘伸到苏宁安面前,“河堤湿滑,还请娘娘抓着此物。”
苏宁安回头看着自己方才站的地方,确有一块巴掌大的青苔,旁边还有几颗凌乱的石子,遂又用裙子遮住了自己已经湿掉的鞋袜,抓住了盛衡递来的刀鞘。
刚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见翠竹急急忙忙的跑来。
“娘娘!”
苏宁安招了招手,翠竹急忙上前扶着她。
“只是方才险些掉进河里,没事的。”
“那、那就好。”翠竹看了看站在她们几步之外的盛衡,又看了看四周,上前两步挡住苏宁安的身子,正欲开口,便听盛衡道:“此处护军稀少,请娘娘允许微臣送您回驿馆。”
苏宁安点了点头,刚离了河岸几步,只见着沈言酌疾步而来,不理下跪请安的盛衡和翠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看到她湿了的鞋袜和裙角便知道怎么回事,“翠竹是怎么伺候的?”沈言酌眸色一凛,“罚奉半年!你也是!就算来河边,怎么不多带些人!”
“皇上。”苏宁安本欲替翠竹说话,但看着他面上着实不好看,知道是真的生气了,且气得不轻,只好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方才多亏盛大人相救,臣妾也只是弄湿了鞋袜而已。”
“哼,只是弄湿了鞋袜?”沈言酌重重的咬着“只是”两个字,瞪了苏宁安一眼,不想告诉她他方才隐隐听到她的惊叫声,心中是如何的惊慌,完全叫他失了帝王仪态。
横抱起苏宁安便往驿馆去,丢下一句,“盛衡护宸妃有功,赏!”
那晚,皇上虽依然传了她侍奉,但面上却没怎么改变。
苏宁安只好使尽浑身解数,不断地道歉、撒娇,又反反复复的保证,外加大着胆子叫了几声“夫君”,这才让皇帝陛下缓了神色。
约莫一个月之后,帝王仪仗终于到了边疆——坞城。
······
附:“小轩窗,正梳妆”出自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