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到坞城这一日,晴空万里,天空一片湛蓝,是少有的好天气。
坞城城门大开,将士百姓皆跪地相迎,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发着灿灿金光,苏宁安稍稍掀开帘子一角,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样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心中忍不住震了震,不由得捏紧了帕子。
“幸好咱们不用出去。”翠竹不住的在衣服上擦着手上的汗,满脸的庆幸,苏宁安也忍不住点点头。
虽然在宫中大的场面也见了不少,尽管各怀心思,但都是柔和的,不过今日这般,饶是她也能感到将士身上浑然天成的凛凛杀气。
忽而感到一道目光直直的落在马车窗边,是皇上吗?
忍不住向前看去,见着皇上与皇后一同接受三军行礼,应该不是皇上。
眉头疑惑的蹙起,又往四周看了看,那道目光却在她转头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苏宁安抚着心口,赶紧将车帘掩好。
“末将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北将军付长寻、骠骑大将军南景诚,抚军大将军明鹤跪在一排,后方则是军师和副将们,再往后则是戍边的一众兵将。
“快快平身,诸将士戍边辛苦,不必多礼。”沈言酌亲自将付长寻扶了起来,身后的一众将士见着三位将军起来,这才跟着站了起来,“多亏有你们才能保边境安宁。”
“末将不敢!”付长寻拳掌相合,垂首很是恭敬。
皇后仍是持着庄重,“付将军不必过谦,皇上本就知道将军不畏苦难,保边境祥和,专门带了将士所需衣袍、各式的精良武器还有战马,特地来慰问你们。”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付长寻耳尖轻颤,熟悉的嗓音叫他咬紧了牙关,努力沉下眼皮不敢抬头,只是眼下一片金色的裙角终是灼了他的眼。
犹豫再三,仍是忍不住掀掀眼皮,却见皇后的目光恰好与皇上交汇,付长寻握了握拳,才道:“知道皇上和各位娘娘驾临,末将已经将将军府收拾出来,只是坞城条件有限,总是简陋些,还请皇上与娘娘多多担待。”
“无妨。”沈言酌宽袖一挥,“付将军、南将军、明将军以及诸位将士戍边有功,赏!”
只消这一句,便让身后一众兵将脸上兴奋起来,不断高呼着“皇帝陛下万岁!皇帝万岁万万岁!”
马车缓缓移动,地上也已经洒了水,所以并无多少尘土。
苏宁安感到自己的马车转了向,车帘亦被吹得扬起,恰好见着方才站在中间的付将军将目光落在了皇后的凤辇上,而凤辇上车帘掀起的一角亦被一截温润指尖压了下去。
······
坞城占地极广,将军府自然也不小,她们住进去绰绰有余。
皇帝自然住主院,皇后则住在翠华庭,而自己则住在雪竹居,至于乐修仪和宁美人同住在长风庭,虽然离主院远些,但还算方便。
至于德妃被分配在文心阁。
稍作休息之后,苏宁安叫了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晚上虽有宴会,但是是皇上和三军共饮,这等场合女眷皆不必出席。
用了晚膳之后,苏宁安则带着翠竹和莺儿在将军府随意散步。
坞城与长安不同,处处皆透着粗犷与豪放。
见惯了御花园中的小桥流水,怪石繁华,看到将军府中简单修剪的枝叶和凉亭,虽不如宫中精致,却别有一番韵味,倒是与坞城契合得很。
忽闻一道破空之声,寻着声音望去,却见皇后一身历练装束,在月在舞着长枪。
比人还高的长枪在皇后手中好似有生命一般,收放自如,行若游龙,一套枪法打下来,让苏宁安忍不住拍手叫好!
“送给你。”皇后单手持枪,枪头划过花叶之间,一朵巴掌大的粉白色的花便立于枪尖之上,递到了苏宁安的面前。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手捧着花,苏宁安就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那样凌厉的枪法,竟然未伤这花分毫,不禁更佩服了。“想不到皇后娘娘这么厉害,简直可以做女将军了。”
皇后轻笑一声,“本宫年幼之时也想着做女将军来着,只是那时父亲总说我白日做梦,那时还反驳过。长大之后才知道本朝数百年从无女官,更别说女将军了。”说着将长枪递给一旁的桃儿,“不过长年不曾舞过枪,究竟是有些生疏。”
苏宁安看着皇后,虽然她面上淡淡,可眸中却难掩落寞,只好劝道:“世事无常,或许终有一日,嫁人生子不是女子必须的,或许也可以向男子一样参加科考,保家卫国呢?”
皇后看了看苏宁安,轻轻一笑,“但愿吧。”
苏宁安正接过桃儿手中的茶盏递给皇后,却见安礼匆匆找来,“皇后娘娘,宸妃娘娘,皇上今日喝的有些多,要宸妃娘娘伺候。”
苏宁安听着,眉头一拢,喃喃道:“不是让他少喝些吗?翠竹,你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若是好了,赶紧端来。”
听着沈言酌喝多了酒,心中便有些着急,急忙向皇后行了礼,便往主院去。
“这些本应该是娘娘的事,怎么……”
“行了!”皇后一口气喝了半盏茶,接过桃儿手中的帕子,“快去将长枪擦擦干净,本宫想自己待会儿。”
桃儿咬了咬唇,只好退下。
皇后却是仰头看着今日异常干净的月亮,无声一叹。
有的时候还真是羡慕宸妃,她也想有一个人让她时不时的惦记着,唠叨着。
“他对你好吗?”
皇后心头一紧,急忙回头,隐隐见着花木丛后隐隐可见一人影。
指动了动,眼中忽然泛着热浪,脚下忍不住就要往他那里迈出一步,可终是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站在原处。
“他对我很好。”
江羽萱的目光落在花木从上,他背对她而站,叫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枝叶微颤。
敛下眼皮,转过身去,“快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
深吸了两口气,正欲往屋中走,却听他道:“可他宠幸别人!他对你……”
“他也可以有爱的人不是吗?”皇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这一次多亏了他。”
侧目望去,枝叶静静的立在月光下,沉吟了一会儿才轻轻的开口道:“这些年,你好不好?”
江羽萱也不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直到听到他的那声“好”的时候,才算真正放了心。
“找个好姑娘,然后娶了她吧,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抬起脚步,不曾停留,却在即将关上门的一瞬间,隐约听得一句“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在我年少时已经遇到了。”
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成串的,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