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酌眉头一扬,一个眼神过去,便遣退了众人,扳过苏宁安的肩头要她看着自己,“咱们不是说好了?”
苏宁安睨了他一眼,轻抚着肚子,肩头一动,沈言酌的手便很懂事的放开。
“慢些。”护着她小心的走进亭子,苏宁安看着石桌上交织在一起的黑白二子,轻声问道:“盛姑娘棋艺如何?”
沈言酌看着桌上的棋子,又看了看苏宁安因着恼意而越发粉红的娇颜。
明明是孕味十足的小妇人却因着面上的嗔意,硬生生的融进一股独属于少女的娇媚,竟还莫名的和谐,忍不住愣神。
苏宁安见他目光悠远,却不作答,还以为他在回味方才与盛玥儿的对弈,喉间一声哽咽,化作眸底满满的水汽,扬手将满桌的棋子挥落。
嘤咛一声,抬脚就要走。
“安安!”
候在不远处的宫人本是垂眸静候,听见御花园中的动静却忍不住抖了抖,一个个缩起肩膀等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忽然听见皇上急急的叫了一声贵妃,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喜是怒,只能继续提着一口气,翠竹和莺儿的心更是跟着提了起来。
“慢些。”
见着苏宁安欲踏出亭子,沈言酌急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看着她足下的棋子,心有余悸。“莫要踩到棋子,当心摔跤。”
苏宁安轻哼了一声,满满的娇气,“皇上若真那么喜欢盛姑娘,也不必用此法诓骗臣妾,大大方方的纳进宫便是。”
沈言酌一愣,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冰锥似的脾气,是越发的大了。
······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众人低垂着头,连呼吸也变得分外小心。
只有庄墨一个人拱手站在中央,弓着身,等着皇上的话。
“你要娶公主?”握紧扶手上的龙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除了毫无规律的摩挲着的龙椅的手,再也不显分毫情绪。
“是。”一撩衣袍,庄墨索性跪了下来,“微臣求娶静姝公主。”
沈言酌眸底一抹暗沉徐徐划过,唇角冷冷的勾起,忽然十分放松的向后一靠,“十年寒窗,三年科考,一跃龙门,如今庄爱卿真能舍得?”
庄墨双手一僵,忍不住抓紧了铺开在地上的衣袍,额角微微跳着,又低了低头,“微臣愿意!”
“哼!”
沈言酌冷哼一声,重重的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安礼见状只觉得头皮一紧,急忙尖着嗓道:“退朝!”
庄墨心下一重,握成拳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无视于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这才站了起来。
自从赏菊宴后,他冒昧的上了几次公主府,可都被拒之门外。
但坊间的流言蜚语却不曾停止,一句句皆是冲着静姝公主。
庄墨不知是不是因着如此,静姝公主才闭门不出。
可那些话入了他的耳,亦叫他不能忍受。
庄墨长长呼出一口气,却见安礼就候在外面。
“安公公。”庄墨拱手抱拳,很是有礼。
“皇上在御书房等您,庄大人请。”
庄墨眼皮一颤,做了个“请”的手势,立刻跟着安礼离去。
公主府
“你说什么?”
沈予冬吃惊的看着月盈,满眼的不信。
“是真的,奴婢听说庄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求娶您,皇上震怒,庄大人现在还没出宫,庄家派人打探了几次消息,一直都没有结果。”
“糟了!”沈予冬咬了咬唇,“去,把钥匙找来。”
一边换着衣服,一边从月盈手上拿过钥匙,急忙开了柜子,将锦盒好好的捧在手上。
“进宫!”
御书房中
庄墨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沈言酌目光凉薄,有意无意的摸着拇指上的扳指,好半晌之后,终于凉凉的开口,“你可想清楚了?”
“臣想得很清楚。”庄墨郑重一叩首,“微臣愿意娶公主,亦愿意担任虚职,心中无悔。”
沈言酌眉头拧了拧,“如此,你可对得起朕的栽培?庄墨,你还记得你曾跟朕说的话吗?”
“微臣记得!”庄墨眸中一震,立刻道:“微臣寒窗多年,亦要走上高位,志在鸿鹄,亦想用手中的权柄为江山百姓做些事。站得越高,做得才能越多。”
“哼!既然如此,你还忍心让这一切付之一炬!”怒而一拍桌,沈言酌怒道:“庄墨,如此你对得起谁!”
庄墨面上失了些血色,身子微微晃,却仍道:“微臣虽放弃了坦途,但微臣生平所学亦不会白费。”
沈言酌眉眼一抬,只听庄墨道:“微臣虽担任虚职,但愿为陛下幕僚,耗尽生平所学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沈言酌眸中一凝,抿唇不语,却忽然听外面道:“公主、公主你不能进去!皇上怪罪下来……”
“让开,让我进去。安公公,求求你,让我见见皇兄……”
沈言酌与庄墨同时望向紧闭的房门,“哼!”沈言酌眉目一愣,一掌拍在桌案上,朗声道:“安礼,让她进来!”
“皇兄!”沈予冬稍稍提起裙摆,匆忙跨进御书房,手中捧着的锦盒让沈言酌瞳孔一缩。
庄墨看着沈予冬“噗通”一声跪在自己身旁,匆忙向皇上行了礼,转头看着自己,“你说你愿娶我,可是真的?”
庄墨被她认真的眸子瞧得心中一跳,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又听她道:“护身铜钱的事,本宫无需你负责,流言蜚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无需因为此……”
庄墨强按下狂乱的心跳,定了定心神,郑重的开口,“微臣想娶公主,此诺一出,绝不后悔。”
沈予冬深吸一口气,怔愣片刻,终于将手中的锦盒高举过头顶,字字铿锵,丝毫不见犹豫。
“臣妹愿归还先帝御赐的金册金印,请求皇兄将臣女从皇家玉牒中除名,此后再非皇家人。”
庄墨手上一抖,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立刻急忙阻止,却见沈予冬坚定地向自己摇了摇头。
“请皇兄成全。”
沈言酌淡淡的看了眼她手上捧着的金册金印,这是皇族中每一位正式公主的唯一凭证,若真交还,则再不为公主。
“你可想好了,从玉牒除名,容不得你后悔,从此再无皇家庇护,即便你嫁入庄家,若受了苛待,又无娘家可依,只能任人欺凌。看看宸贵妃的母亲,便是先例。”
皇帝这一番话说得并不严厉,甚至算是温和的,却让二人的身子忍不住一震。
沈予冬捧着锦盒的手忽而抓紧,可再次抬起眼眸,目光却更是坚定。
“臣妹这一辈子都任人安排,即便心中有所求,也不敢说出来。臣妹也想为自己努力一次,哪怕……”转头看了看庄墨,“哪怕这一赌将自己输尽了,臣妹,愿赌服输!不怨任何人!”
沈言酌看着这个自小懦弱得毫无存在感的皇妹,明明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性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如此。
这样不肯回头的执拗,简直跟当初的安安一模一样。
想到苏宁安,沈言酌心中又软了些。
“你不做公主,是为了成全庄墨的仕途?”
沈予冬耳尖微红,点了点头,“是为了成全庄大人,亦是不叫皇兄失了贤才。”
沈言酌看了看庄墨,又看了眼沈予冬,忽而轻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