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之后,苏宁安并未再提同意皇后去边疆的事,只是心中总惦记着,想要开口,话都滚到了嗓子眼儿,最终又被她咽了回去。
沈言酌何尝看不出她的纠结,只是这样的事,若真做了,又不知会引起何等的风浪,不仅江羽萱和付长寻保不住,恐怕还会牵连到她,所以也只能当做看不见。
不过二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往,皇上每日自是宿在朝露宫,每次一回来,净了手之后总会先抱着沈温辞玩耍一会儿,却让小小的沈怀江吃起醋来。
苏宁安看着堂堂一个皇帝,却被儿子闹得没办法,也是好笑。只是她才不掺和他们父子间的事,任由儿子闹去。
这些日子,苏宁安倒是日日都要去一趟凤毓宫,皇后虽然渐渐冷静了下来,可面上凉凉的,再无生气。
“皇上还是不同意是吗?”皇后一头长垂在肩后,虽然被梳得整齐,可面上总有一股狼狈之色,每日见了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说着自顾自的轻笑起来,“也是啊,一个皇后孤身去边疆算什么?还是为了另外的人,若皇上真是允我去了,那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皇后说着握住苏宁安的手,“当日不该跟你提那样的请求,让你为难了吧?”
苏宁安回握住她的手,喉间滚了滚,摇了摇头。
“不过皇上那样爱你,想必不会跟你计较。”皇后无力的勾着唇,“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苏宁安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垂下眼皮,收起目光,她知道自己眼底的怜悯只会刺伤皇后。
“这些日子本宫听说你将后宫管理的很好,太后也对你称赞了几句。”皇后收了面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只是这副样子,叫苏宁安心中更加难受。
“好好做,这后宫交给你,本宫也放心。”
苏宁安忽然心头一刺,“娘娘别这么说。”
皇后笑笑,“怎么?你以为我想死?”拍了拍苏宁安的手,摇了摇头,“后妃自裁是大罪,我不会的。只是这日子着实有些无趣罢了。”
“娘娘,您该用膳了。”
苏宁安回头看着桃儿端来的各样细粥和精致小菜,“怎么不见荤腥?单吃这些东西,可以吗?”
“娘娘这些日子都没什么胃口,即便是小小一碗粥,能吃大半碗就算好的了。”
苏宁安听着,眉间一蹙,舀了一勺粥吹了吹,“付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又有寒太医他们在,定会逢凶化吉的,娘娘也该保重自己才是。”
“嗯。”皇后点了点头,一滴泪珠儿滑落眼角,没入到舀起的粥中。
自凤毓宫出来,皇后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苏宁安思量再三,敲了敲轿辇。
“娘娘可是有事?”
“不回朝露宫了,咱们去御前。”
“御前?”翠竹眨了眨眼,“可咱们什么也没准备啊?总不能空着手……”
“不必准备!”苏宁安放下轿帘,疲惫的向后一靠。
皇后那样好的人,不应如此。
若说谁来御前可以畅通无阻,除了皇贵妃苏宁安,便不会再有旁人。
“安安?”沈言酌刚批阅完一本奏折,愉悦的弯着唇,习惯性的将她拥入怀中。
看着苏宁安随意一扫,原本在里面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笑着拥着她坐了下来,“皇贵妃如今是越发的有气势了。”
被他这句话打趣的面上羞红,想到接下来的话,心中忍不住慌了慌,仍道:“我……臣妾知道皇上心中没有皇后,既然如此,为何留皇后在宫中?”
苏宁安说完,每一次呼吸都分外小心,甚至不由得闭起了眼睛,静静的等着。
谁知预想中的暴风雨却没有来,只等来带着笑意的反问:“怎么?安安对后位有兴趣?”
“我、臣妾绝无此意!”心头一慌,说着就要跪下,可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苏宁安也只好打消了念头,“反正这些日子皇后身子不好,不若谎称皇后去行宫养病?”
沈言酌摇头轻笑,“安安总不会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堂堂一国之后去边疆见朕的安北将军别人会认不出?”
“可是……”
沈言酌低头吻了吻她,笑道:“若安安对后位有兴趣,废后,倒也不是不行。”
“皇上!”听他半真半假的说着,苏宁安一时也分辨不清,但即使是废后,未来的皇后定会有新的、清清白白的女子来作,又怎能是她?
凭她的出身,凭她之前私自勾引他的做派,能做皇贵妃,已然是出格了。
虽然相信皇上对自己的感情,但很多事并非有爱就可以的,这一点,她懂,所以也不争,反而很庆幸如今的江皇后稳坐后位。
沈言酌看了苏宁安一眼,也不与她继续说,只道:“朕与皇后,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兄妹。我们二人青梅竹马没错,但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当成娶她,也不过是因着局势所逼,不管是因着以前的情意,还是对她的亏欠,朕总愿意给她多一些自由。”
苏宁安听着,总算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所为何来。
“若是这样,皇上为何不……”
“安安。”沈言酌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皇后的事,朕自有计较,你相信朕,好不好?”说着吻了吻她,似请求一般的开口,“朕也再也不想同安安吵架,那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苏宁安听着,点了点头,对于皇后的事,虽不再提,但也有了信心。
正月下旬,皇后的病突然就重了起来,且一日比一日更严重。
虽然宫中的太医日日聚在凤毓宫,任凭天下再难寻的灵丹妙药,不要钱似的往凤毓宫送,可还是没能留住年轻的江皇后。
皇上的发妻,陪着皇上一路登上帝位,替他安稳后宫的江皇后,殁在正月的最后一天。
皇后大丧,举国哀悼,法师们的诵经声自皇宫溢出,盈满长安城。
江夫人更是哭得晕了几回,几乎要哭瞎了眼睛。
满宫上下,尽是素缟。
苏宁安看着皇后的牌位,身子不稳,摇摇欲坠。
孝仁?
可怜江皇后一辈子舍弃了爱人,为了母家、为了皇上,一生难得所爱,更无子嗣孝顺。
到头来就得了这么一个不疼不痒的封号?
值得吗?
“安安,咱们回去休息了好不好?”
沈言酌轻叹一声,看着跪在灵堂上,一张一张烧着纸钱的苏宁安。
“今日该臣妾给皇后守灵,臣妾不走。”冷冷清清的嗓音,一个眼神儿也不肯分给他。
沈言酌看着苏宁安,知道劝也无用,便陪着她一起。
看着铜盆里的火苗忽高忽低,红色的火光映出她脸上的漠然,伸手欲握她的手,却被躲开。
“这就是皇上所说的‘计较’吗?”
苏宁安抬起头尽是失望的看着沈言酌,“皇上不是说你们二人情同兄妹?臣妾真的以为你会为皇后打算一二,原来你的‘计较’不过就是等着她死而已。”
沈言酌心中一痛,忍不住祈求般的低低唤了声,“安安!”
“‘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臣妾算是领教到了!沈言酌,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配得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