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向灯打开,车子变道转向驶进服务区。
林默不得不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一遍。闻山静静地抽着烟,没有打扰他。
李莎莎童年的这件事很隐秘,更别说是杀人沉湖。
如果不是因为秦宏天在高级疗养院和南苑别墅的事情上对待秦凯的态度太过漫不经心,安保措施、服务照顾,这些通通都显得太草率的话,他压根就不可能觉得秦宏天有问题。
从而也不会想到李莎莎和他之间有着其他的更深层次的关系。
更何况,李仕明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查,不允许,这其中一定是有秦宏天的原因,那他就一定知道这件事已经结束。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在接待室里的那几句试探,就乱了方寸想要去把十六年前沉湖的尸骨重新换地销毁,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十六年前,时间太久远。
村庄地址甚至已经迁移离开原来所在的位置。
没有人说得清楚那个男人是怎么消失的,尸体在哪个地方更是难以确定,谁能想得到竟然沉在湖底。
谁能想得到?
林默猛地看向闻山。
除了凶手,以及不知情却被派去捞尸骨的人,只有闻山!
他……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立场想做什么?
闻山见他望过来,把指尖的烟递过去,“最后一根,这么看着我,我就大发慈悲给你抽一口。”
“不是。”林默突然说。
“不是什么?”
“那个季老板在车上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他知道警察就在黄哥的身边,他是故意等着让我们听完的。季老板,不是秦宏天的人。”
见他半晌也不接过自己的烟,于是闻山又收了回去,懒懒地反应道:“嗯,你现在就已经确定那个帮李莎莎的人就是秦宏天了?”
“有人正在让我去确认。”林默定定地看着他,烟雾从薄唇里轻轻吐出,鼻梁在朦胧中挺立着,就像隐在黑夜中的山峰,无声地厚重沉稳着。
眼角微微上挑,神情满是懒怠的松弛。
不介意被人窥视,不在乎被人审视,好像所有一切动作一切心思在他眼里都可以轻易地拂去,他轻飘飘地回答:“是吗?”
他终于转头看了林默一眼,好看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和我接吻吗?”
林默一怔。
撇开视线转过头去,他正想重新启动车子,闻山却说,“换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儿。”
两人调换位置,车子重新行驶在高速路上。
林默方才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太阳穴也酸胀得要命,恨不能揍闻山几拳,可现在全数都安静下来,沉到心底,偃息旗鼓。
他靠在背椅上,似乎真的是很累很累了。
不想再多余思考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闻山的侧脸,一会儿有灯光照过来,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然后他看着看着,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耷拉下来,睡着了。
闻山转头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林默这个人看似平和松弛,什么都好商好量的,把所有东西压在心里,每件事都紧绷着,终究还是累得一塌糊涂。
丰田汉兰达在小区楼下停下,闻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默,到了。”
林默缓缓睁开眼,还有些迷糊,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手一伸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衣服,他揉了揉眼睛。
忽然听到旁边人的轻笑。
不设防地问了一句,“笑什么?”
闻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睡醒来就跟只猫一样,懒懒的。”这个动作这句话一做完,车内空间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看对方,却又没有说话,也没有人要下车。
他们总是会在很多时候都陷入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安静中,剑拔弩张的,沉重疲惫的,还有难以言喻好像和从前一样又不太一样的某种柔和的安静。
沉默半晌,闻山率先开了口,“现在凌晨三点,你还可以上去睡几个小时。那我,就先走了。”
他反身从后座里拿过自己的包,然后下车。
林默也走了下来。
闻山拎着包没有停留地转身就走。
凌晨三点。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风吹得那么冷,夜那么深重,他却走得那么洒脱。
林默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想开口喊他,明明都已经张开口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小区的路灯亮着,带着深秋的冷,他微微躬身大步地往前,可是,前面的路没有灯了,他的身影就快隐进黑暗中。
林默再也忍不住,拔腿追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没有丝毫停留的脚步忽然之间停住,他愣了好几秒,才转头看向林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吹得实在冷,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打颤,“怎么了?”
林默没有看他,眼睛左右环顾,似乎想了一会儿,但发现想也想不出什么来。
他的脑细胞在这几天似乎就此用尽。
于是什么也没说,什么理由也没给,一把拿过闻山手里的包,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
闻山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任由人握着自己的手腕走了好一段路,从没有路灯的地方走到有路灯的地方。
他才怔怔地缓缓回神,“那个,林警官,我还不能下班吗?”
林默的眼睫微颤,在灯光的照射下在白皙的脸颊下投出一扇阴影,他囫囵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好像没有说过一样。
闻山笑了起来,“都这个点了,我还能干什么?”
林默顿了好一会儿,生硬地说道:“保镖的工作职责你不清楚吗?”
两人已经走回到所住的楼下。
林默一把将他的包扔回他的怀里,开后座车门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也不知道是怕他跑还是什么,关上车门后又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闻山简直要被他这幼稚的行为逗笑了。
于是难得好心情地继续逗他,“保镖的职责我当然清楚,不过林警官你这么厉害,真的需要我吗?我就是个摆设,不过你想要我看着你睡觉,或者是陪你睡觉,那……”
他话还没说完,林默忽然转头过来瞪了他一眼。
那话便卡在喉咙里没法再说出来。
林默似乎有些气恼,“手机还在我这儿,身上又不带现金,凌晨三点,就算你能打到车你有钱付车费吗?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从这儿徒步走回搏盾保镖公司?你知道路有多远,气温有多低,你想冻死在外面吗?”
他语气又急又燥。
这一通倒铜豌豆似的话堵得闻山哑口无言,他定定地看着气得一脸阴沉的林默,呆愣的眼神缓缓变柔,最后染上星辰一般的亮光,“有个这么好的雇主,想要冻死可能有点难。”
林默都懒得搭理他,转身继续走。
两人走进电梯,闻山好笑地看着他,瞅了又瞅,瞅了又瞅,瞅得林默烦不甚烦,“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
林默一噎,不想理会他的一通胡扯。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林默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闻山用的东西在去碧水村的前一天都被丢在垃圾桶里带走,幸而林默备得有多的。
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闻山关掉所有的灯走进卧室,接过林默手里的棉签,给他手臂上的伤消毒上药。
手臂收回,林默正准备平躺下时,闻山忽然伸手探进被子里捉住他的腿。
他一惊,“你干什么?”
闻山好像很不能理解他这一惊,很是无辜地说道:“我看看你膝盖上的伤好了没有?”
林默微愣,知道自己不给他看就会不依不饶,于是掀开被子卷起裤腿。
还好,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周围也还有点青紫。
闻山给他喷了点药,“行。”
他这个保镖尽干些不是保镖干的事,不过,好像也很十分习惯,他收起药瓶,把医药箱拎到一旁放好,抬眸看着林默,伸出自己的手腕,“要铐着吗?”
他这回问得可是分外认真,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半点戏谑玩笑的意思。
郑重得好像在问别的什么。
然而林默定定地看着,咬合肌鼓了一下又松开,他说:“别逼我大晚上的揍你。”
“哦。”闻山挑了一下眉,在他的身旁躺下,“那我关灯了?”
他怎么关灯这种事都要向他确认?
林默不由得微微烦躁,但还是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