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市市局缉毒支队长办公室外面探着无数的脑袋。
李仕明脸色阴沉,在身后说道:“都在这里干什么!事情都做完了吗?”
众人一转头,立即站得板直,噤声不敢说话,眼睛直视前方,但就是没走。商贞菊咳了咳,挥手让他们离开。
安阳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商局,林队他……”
商贞菊微微摇头,让她离开。
两人进门,那可谓是瞬间换了一副极其得体的微笑脸,“赵处长,好久不见,不知道这次来市局有什么指教。”
此人打眼一看就是顽固严正的性格,瞥见李仕明那明显挤得十分勉强的笑容,还有商贞菊那熟练的应酬交际的慈祥笑,立即打住这种没有必要的寒暄,“李局长,商局长。不用来这么一套,我们依照程序办事——而已。”
他踢了踢墙边的一个箱子,问一旁好像在出神的林默,“林警官,这是什么?”
林默抬眼看了一下,是闻山送的那件矿泉水,他抿了抿唇,回答,“矿泉水。”
李仕明和商贞菊见督察组的人压根就不理会他们,于是自顾自地走进来,找了林默办公室唯二的两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督察组的搜查林默的办公室。
赵处长让人把那件矿泉水打开,一见里面的矿泉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拿起一瓶,“这是矿泉水?”
那包装漂亮精致得像是女孩子喜欢喝的某种饮料或者是酒,从送过来林默就没有打开过,他也不知道这个1495元一瓶的矿泉水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他盯着那瓶被赵处长拿在手里的矿泉水,闷声回答,“对,菲利克,1495元一瓶。”
赵处长猛地看向他。
李仕明和商贞菊也惊得站了起来。
林默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赵处长问:“你自己买的还是谁送的?”
这个问题一问,李仕明和商贞菊都不由得有些紧张,希望是他自己买的,可是很明显林默并不像是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更何况是矿泉水。
这希望简直就是他们给自己的一点心理慰藉。
然而,这点心理慰藉很快就被打成渣渣,林默说:“闻山送的。”
赵处长好像抓住点什么,眉头挑了挑,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的审视越加浓烈。林默毫不在意他的眼光,反倒看向另一边准备拿起文件的督察组员,上前一把拿走。
“对不起,这个案子牵扯重大,如果你们有明确的举报指向,请直接开始,不要借此查看还没有结案审判的文件资料。”
“多一个人,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就多一分意外。”
他的语气平静,意有所指却十分明显。
赵处长一愣,严厉的眼神直视过去,“林警官,你什么意思?”
林默把那份文件放进桌内抽屉锁好,“我什么意思赵处长不清楚吗?你们早不来晚不来,来得这么巧,正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仕明厉声打断,“林默,你胡说什么?”
赵处长的脸彻底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默这平静却又攻击指向非常明确的话给气到极致,忽然就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来查人的反倒被被查人怀疑。”
林默神色依旧平静,“不用感谢我让您有这种体验。您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信组织和您对事不对人,都会公平公正。”
赵处长可见是被气狠了,竟然“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李仕明和商贞菊瞧见他这笑,脸色越发难看。
林默这张嘴,永远是平地一声闷雷,永远知道怎么把人给气出内伤,关键他自己还没认知到这点。
无论两位局长如何担心打太极,林默还是被督察组的人带走。
询问室里除了一长排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再也没别的什么装饰,林默坐在那把单独的椅子上,面对着督察组的五六个人。
他们不开口,林默便也懒得开口,眼神在望着对面,却又根本没有看他们,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赵处长把那箱矿泉水“啪”地一下抬到桌面上,“这件矿泉水是谁送的?”
林默的眼眸终于聚焦,这个问题问过,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反反复复被提起,于是他耐心地回答,“闻山。”
“闻山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林默笑了一下,他也很想知道闻山是谁。
“笑什么?”赵处长厉声道。
“没什么。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不介意把他的信息从头到尾背一遍。”
他抬眼看了一下对面,没人接话,于是他自顾自地开始,“闻山,31岁,搏盾保镖公司保镖队队长,身高185,体重158斤左右,没有达到标准体重,有些瘦。小学毕业于……”
赵处长打断了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默一怔,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和我在初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现在是雇佣关系,他是我的私人保镖。”
“同班同学、雇佣关系、私人保镖,这些用词也太过表面官方。”
一个督察员翻着资料,说道:“据调查,在泰州市市局有人看见你曾经把闻山铐在你的办公室,他在市局门口多次给你送过饭,有过拥抱的亲密肢体接触,这一点在云安市公安局内也同样上演过。”
“在多个场合,甚至是办案场合,你都把他带在身边。”
“据我所知,他在天堂酒吧扫毒行动,宏天酒店吸毒撕咬案甚至后来延伸出去的一系列案子中都有脱不开的干系,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怀疑他。”林默说。
督察组的人怔愣了片刻,表情各异,但似乎都很难理解。
赵处长说:“这并不能成为理由。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他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让你帮忙办什么事吗?”
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
这几个字在林默脑子里反复翻搅,折磨得他有些烦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给我的理由是因为喝了我的一杯水所以要赔给我。”
“你的那杯水也是1495的菲利克矿泉水吗?”
“不是!”林默深呼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回答,“只是倒在一次性杯子里的普通矿泉水。”
“什么时候?”
“宏天酒店吸毒撕咬案现场,前台给我倒了一杯水,我给他做笔录时他喝了,说要赔给我,就是这样。”
一次性杯子倒的水,换来的是1495元一瓶的一件矿泉水赔偿。
这要说没点什么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林默也知道这听起来很扯淡,但事实就是这样,闻山并没有借此向他讨要什么东西,更没有让他帮他办什么事儿。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再一次重复。
林默的烦躁越来越甚,他极力压制住这种情绪,他应该是平静的理智的,可当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重复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冷静。
在这种枯燥的重复性逼问下,林默再也忍不住,他深深呼了一口气,“0612案,泰州市至今还没有破解嫌疑人还未逮捕归案的缉毒案,在此发生之前,我和闻山是很要好的朋友。”
0612案,提到这个案子,所有人讳莫如深地沉默着。
林默继续,“在宏天酒店吸毒撕咬案发生后,我才再次见到他。你们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好朋友变成杀父仇人的儿子的关系,好朋友变成多起案件中有牵扯的嫌疑人的关系。这样够清楚了吗?”
良久的沉默后,赵处长问:“你现在把他当成好朋友还是嫌疑人?缉毒警和嫌疑人接触这么密切,在办案过程中你是否向他透露过案件信息,让他当你的私人保镖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交易,目的是什么?”
“……”
“据调查,你不止一次违反纪律操作,审讯过程中支开同事,单独进行审讯,导致嫌疑人毕生身体出现意外。”
“……”
“审讯李莎莎中的证据获取缺乏正当程序正规手段。”
“在多个办案场合不分轻重将嫌疑人闻山带在身边,有过分亲密接触。”
“……”
介于林默同志的问题,经督察组慎重讨论研究后,对此做出以下惩处:卸任泰州市公安局缉毒支队长一职,下放泰州市海陵区派出所,重新规正自己的言行,遵守纪律,严格按照正规程序进行取证办案。
罗蓁送林默到派出所门口,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林队,李莎莎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明明是……”
林默开口阻止她,“罗队。这件事是我拜托你的,我得担责,但是何必把你又牵扯进来。这件案子……”
“已经没用了。”罗蓁微微叹了口气,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李莎莎说那件大衣是她偷的,帮她的人也不是秦宏天,是一个小混混,但这个小混混早死八百年了。”
早死八百年,看来罗蓁也气得有些失去理智。
无论现在的说辞是什么,总之,真相再一次以死无对证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