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开始,主持人念着节目单,大部分都是由音乐社的同学表演。
不愧是艺术性质的大学,学生们身怀绝技,有不少人拿出了练习了十几年的基本功,看得人目不暇接。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节目有两个。
一个是群体舞蹈,以墨西哥亡灵节为蓝本,舞者们戴着骷髅面具,在万寿菊、供桌、糖头骨等场景下,演出了一个以亡者为主的欢乐世界。
每个人的肢体动作相当生动,各不相同又不显得繁杂,风潇潇都以为自己在看真人版的《寻梦环游记》。
另一个是前校园歌王的独唱,极有创造力地将豪迈的秦腔和出殡时的哀乐结合在一起,激昂之余又泛着哀愁,观众们直呼差点被这一嗓子给送走。
等学生们表演结束,就轮到了嘉宾组。
底下的观众瞬间来了精神,自从歌手节目开播,徐秋鹭的名气大涨,特别是在音乐大学之中。
许多教授在课上都会给学生放她的演唱片段,分析她的发声技巧。
风潇潇就更别说了,从他们学校走出的优秀毕业生,毕业不到一年便成为了金牌作曲人,在学校论坛内堪称传奇的存在。
所以他们要表演节目的消息刚宣扬出去,就几乎引起了全校轰动。
此刻人潮聚集在体育场和四周的看台上,乌泱泱黑沉沉的一大片,百年校庆都没这么热闹过。
幕布放下,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布置舞台,灯光变成了红色,不亮,反而像是燃久了的红灯笼,透着一股压抑。
幕布拉开,舞台周围挂着红绸带,正中间放着一顶大花轿。
轿帘是掀开的状态,只见陶琪板板正正坐在里面,身穿凤冠霞帔,玉瓒螺髻,脚下踩着一双精美的绣鞋。肤色如雪,嘴唇涂得红红的,含着一抹笑。
身后的大屏幕上浮现出歌名:《囍》。
在观众眼中,这次表演的主题已经相当明确。
“稳了!”
台下风潇潇的小粉丝握紧了拳,激动地摇晃着自己的舍友,脸被灯光映成了嫣红色,“婚礼题材的歌曲是潇潇姐最擅长的,你看她从出道开始就写了多少首,信手拈来好吧。”
她舍友稳住脑袋上的砍刀挂件,结果摸了一手的血浆,翻了个白眼,“再好的风格,也不能一直重复吧,她也不怕听众审美疲劳。”
“你懂什么?”
粉丝的必修课之一,就是主动为偶像找好理由,“是节目组不当人好不好,准备时间太仓促了,潇潇当然要选择自己最有把握的领域。套路旧了不怕,就怕翻车,到时候网上那些人不得把她给喷死。”
“我理解,行了吧,你别乱动,安心听你偶像的歌。”
旁边另一位舍友把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微微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是学过设计的,这个囍字像是拉伸过,底下的一横又太突出,看起来,像是新娘乘坐的轿子,又像是别的东西。
而台上的红色调偏暗,死气沉沉的,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前奏响起,琴音绵绵,各种古典乐器争先上场。
节奏缓缓拔高,预示着大戏即将开场。
“正月十八 黄道吉日 高粱抬”
“抬上红装 一尺一恨 匆匆裁”
徐秋鹭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遥遥送到每个听众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伴舞们穿着喜庆的服装,从台下赶来,簇拥在轿子周围。
每个人都画着浮夸的妆容,跳着浮夸的舞蹈。
陶琪被他们从轿子里拉出来,手脚僵硬,关节却十分灵动,宛若上方拴着一根线。
“是木偶舞。”
舞蹈学院的学生纷纷感叹着她的功底,而前来旁听的作曲学院的教授,倒是看出了点名头。
“正月?黄道吉日?这哪能搭得上边,好歹是个金牌作曲人,写歌前都不查查资料?”
古代民间嫁娶比较讲究,向来流传着“正月不娶”的说法,会太岁压头,影响财运。
身边的同事摇了摇头,目光幽幽,“别太下定论,这词中的‘一尺一恨’,可是很有深意啊。”
台上人的舞蹈越来越欢快,歌曲的节奏跟着变快——
“听着 卯时那三里之外翻起来”
“平仄 马蹄声渐起斩落愁字开”
一串快速的说唱过后,肖于飞上场,白衣皂鞋,头戴冠帽,手持折扇,衣袂翩翩,明显是书生打扮。
大家都有些奇怪,陶琪是新娘,他应该是新郎才对,为何不穿新郎装,反而一身白。
倒像是披麻戴孝,不太吉利啊。
“这村里也怪 把门全一关”
“又是王二狗的鞋 落在家门外”
“独留她还记着 切肤之爱 属是非之外”
歌曲中的意象不断变化,野猫、歪脖子树,处处诉说着不详。
伴舞们推推搡搡,洋溢着热情的笑,轻松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熙熙攘攘,宾客满堂,新娘和新郎就位,拥抱着翩翩起舞,看上去情意绵绵,但一人跳古典舞,一人跳木偶舞,违和感十足。
弹幕后知后觉地开始质疑:
【我怎么看,肖于飞怎么像是在拎着死人在跳舞】
【咦!你别说了,越说越吓人,赶紧把jio伸进被子里】
【王二狗,是非之外的切肤之爱?到底是新娘在婚前被玷污了,还是她的心在婚前另有所属?】
【明明是举办婚礼,村里人全紧闭大门不参与,也太古怪了……等等,那些宾客是从哪来的?】
突然,陶琪停下动作,空洞的眼神直视前方,唇色比血更艳。
她用清透的声音唱了句念白。
“那官人乐着寻思了半天”
“只哼唧出个 离人愁来”
伴舞分散开,侍女挥舞着水袖,轿夫重新抬起了轿子。
张灯结彩,喧喧嚷嚷中,徐秋鹭带着赵瑞阳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继续哼唱:
“她这次又是没能接得上话”
“她笑着哭来着”
“你猜她怎么笑着哭来着”
随着一阵喷气声,舞台上蒸腾起厚重的雾气,把每个人的神色都掩藏起来,灯光便得更加昏暗。
气氛烘托到了这个地步,观众的期待早已被拉高到了顶点。
这时,一阵高昂到极致的唢呐声穿过重重雾霾,直达云霄,高亢嘹亮。
尖锐刺耳的乐声有山崩海啸之势,让人脑海中一片空白,情绪随着激荡的鸣叫瞬间爆发。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名头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这玩意一响,什么幽怨琵琶怅惘琴瑟都能被扎扎实实掩盖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赵瑞阳举着唢呐,脸涨得通红,一半是害羞,另一半则是激动。
出生音乐世家,他从小耳濡目染,唢呐是爷爷亲自教的,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从前他觉得这种乐器太俗,登不上大雅之堂。
可真正吹起来,投入其中后,他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攒劲!
好像一拿起它,浑身上下就有股使不完的牛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