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行人最终悄无声息的又隐藏在黑暗中,徒留山坡上冷风呼啸而过,拂过山头上枯败的草杆,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幻觉。
巴方大营里气氛也是沉重的针落可闻,夜已深沉可是帐中的巴方王巫玉依旧一身战袍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他一个人在帐子里来回踱步,眉宇间尽是沉色,因为此刻的大帐里没有人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毫不收敛,就像是随时都能出鞘的利刃。
书案上还堆放着如山般的奏报,这些都是丘木跟斩风暗中给巫玉从来的朝中紧急奏报,便是明着让祁云监国他哪里真的能对巴方之事一无所知。
可是这几日他总是心绪不宁,却不知为何,明明报平安的奏报也无法安抚他的近乎烦躁的心绪。
他的直觉想来很准,正是因为这样让他躲过了数次危机,所以这次的症结到底是在哪里?
是巴方出了事?还是胜雍城这里出了偏差?
巫玉想不清楚心中更加烦闷,身上的戾气也越加严重,让人无法直视,脚下的地板被他走的咯吱作响,一下一下像是踏在人的心尖上,就在此时门口的守卫大声禀报,“大王军师求见!”
巫玉脚步一顿,宗柏?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沉吟一瞬,隔着厚厚的门帘守卫听见里面君王的声音幽幽传来,“进!”
“军师,您进去吧。”
“请!”
宗柏闻言转过身,看向两个守卫微微颔首,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声音虽然难平淡但是却不桀骜,根本不像那些将军们一样眼高于顶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多谢。”
走进帐子就见君王伏案奋笔疾书,昏暗的油灯下男人的侧脸更加线条分明,巫玉本就长得五官深邃,要不是那眉眼间藏着深深的厉色,让那份昳丽中多了几分冷毅的邪魅,如今他目光沉沉神色专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能违心说这人不是个雄主。
谁能想到,如今眼前君威极盛的巴方王也有世人难得一见的狼狈之时呢?
造化弄人,上天总爱与人开玩笑。
“少允来了?”
少允是宗柏与巫玉相识之初的名字,那时的他们彼此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宗柏自称少允,而巫玉自称玄幽。
“深夜贸然来访,打扰大王了吧?”
宗柏拱手施了一礼,浅笑道。
巫玉放下手里的活,抬眸看他,“都说了,私下没必要端着,就像以往那样就好。”
宗柏闻言神色未变可是那双含笑的眸子还是闪了闪,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的人会迷失在君王的恩宠当中,这君王啊,就是世上最善变之人,今日可以将你奉为上宾,明日一旦厌了你便会毫不犹豫的治你于死地。
所以这君王的话,听听即可,万万不能入心,不然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讲似乎还是很遥远的,至少巫玉年老之前他都不会对自己有旁的想法。
“玄兄……”
巫玉爽朗的笑了笑,“哎,还是听少允这样唤我顺耳多了。”
听着那熟稔的语气,爽朗的笑声,还别说至少听着让人没由得舒心,“玄兄还是一如当初,快意潇洒。”
巫玉垂下眼眸自嘲般的叹了口气,唇边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许是视角的问题,宗柏怎么都看出几分苦涩的意味。
真是奇哉怪哉。
“光顾着说话了,来,少允快坐!”
宗柏也不推辞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玄兄了。”
巫玉见他坐了下来,也不绕弯子,“这么晚了还要跑这一趟,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宗柏倒是不客套,直接就说了,“我方才带着人又去看了眼胜雍城外围的军力部署,回来见大王帐中还有灯光就知您定然还未睡,过来跟您说说话。”
巫玉见他脸上略显忧色,“可是看出了什么吗?”
宗柏摇摇头,“只是觉得那个刘瑜是个劲敌。”
“胜雍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我们虽然带着巴方主力,可是这样耗下去,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如今隆冬时节,将士们不仅要英勇作战还要保持士气,当真是不容易啊。”
巫玉何曾不知宗柏口中的艰难,当初跟北疆商议出征时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此次出征的不易,只是真的到了此时还是直观的感觉到这事的困难。
千算万算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这个被‘流放’的刘瑜竟然这般难缠,明明不过他巴方大军的十之二三,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将那些老弱妇孺都给收编了。
本以为拦住了他们的求援信就足够趁着援军到来前速战速决,谁料……
还是大意了……
“大王,咱们如今虽然粮草充足,人数也占上风,可是消耗战终究于我不利。”
“他们要是这样一直龟缩城关之中,我怕咱们还未实行自己的计划就要被他们拖住了。”
“再说,大商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商王只要反应过来定然会迅速调集军队驰援胜雍城的,到时候我们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这情况不容小觑。”
巫玉没有打断宗柏的话而是认真的听着,宗柏见他眸色深深,便知道他听进去了,心里稍稍安定,虽然他们私交不错,可是宗柏对巫玉此人甚是了解,他刚愎雄猜认准的事绝不会任由旁人质疑反驳。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宗柏熟稔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迎上他犀利幽深的眸子,毫不躲闪的说道:“鱼不出水,那就用香饵将它们引诱出来,既然他们闭门不出,那就诱他们出来。”
巫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你就觉得什么样的饵料能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出来呢?”
宗柏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温润如玉的眉眼里闪着柔和的笑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森然让人汗毛倒立,“大王不觉得他们内部太过稳定了吗?”
“盛而衰,死而生,涨而退,介乎一个支点罢了,若我们将这个支点抽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