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之母贵妃暴毙,宁王之母豫妃被贬,这偌大后宫眼看着就成了德妃苏岚的天下。苏烈再坐不住,一日之内三次传信宫中,欲请苏岚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好让他调离这城郊。
可这三次传信,头两回还得了个“局势未稳,稍安勿躁”、“尚不是时候”的答复。这第三回,连个回传的口信都没有了。
苏烈心中正是不满,此时收到苏岚主动传信,自然是要拿捏一番。
五福看过肖言琅所写,回道,“主子料事如神,这几日,苏烈如常饮酒作乐,流连烟花柳巷,不曾再派人来往德妃处。”
肖言琅早猜到他这位“舅舅”会按耐不住,权利之欲熏心,定不甘这城郊校尉的闲职。不过肖言琅不打算采取任何举措。
他还不值本王花费心思,留着他让德妃娘娘头疼去吧。
“只是奴才无能,不能探得德妃与苏烈传递怎样消息。”
无妨,知己知彼。苏岚所盼无非后位,更待他日做上太后。如今本王哑了残了无缘诸君,自是她与襄王之间的争斗。
“主子之意,是暂且放任,作壁上观。”
肖言琅阖眼,点了点头。
他半靠榻上,原本轻易能说明白的话,眼下全靠着一笔一划来写,自然费时费神。好在这两日手上恢复了些气劲,写的字也容易辨认了些。
除此,这字实在难看。
若叫青冥瞧见,不晓得会不会如往常,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些“斤斤计较”的话,报一报那日自己嘲笑他的字写得难看的仇。
如今青冥中毒昏迷,他要离开东宫,青冥无法再以护卫为由跟随他去往永乐王府,待他离宫,青冥自然是回苍龙魁去。
肖言琅再度提起笔……
两日后,肖言琅离开东宫,向内务府要了五福与另两内官跟着。左不过三两奴才,皇上心中也着实亏欠着,内务府这折子便顺手批了。
自指派八宝去寻赤怜,已近五日,八宝当知情急不堪等,定是快马加鞭,多方人手。无论结果如何,也该来报了……
大半时辰后,五福再次来报,“未能联络到怜卫,但确实在去往权江路上以及权江凉河见到莲花标记。怜卫的确到过凉河。派出去的探子已按主子吩咐,于莲花标记旁留下了冥大人的钩月标记。”
不算坏消息,却也不是好消息。肖言琅心又生忧,坐卧不得。
五福瞧得出肖言琅担心,忙道,“主子莫急,怜卫一事,只能静心等候。但苍龙魁那边,今夜便会传消息出来。”
肖言琅垂下眼,手中仍握着毛笔,膝上仍摊着纸。
五福想劝肖言琅早些歇息,虽说有了好转,但眼下肖言琅这身子根本经不得这般虚耗折腾。
“主子早些歇息吧,外头风声有奴才们听着,主子可放心。”就说这样一句,五福便抬头看肖言琅的反应,毕竟永乐王伤了嗓子说不得话。
肖言琅没有反应,五福原想再劝,却被那侧脸上显见的忧心与愁情拦下了所有劝诫劝慰的话。
五福不劝了,只悄然走去烛台旁,剪了烛芯,罩上灯纱罩子。
房中光线暗了暗。
五福退至一旁静静候着。
肖言琅终是精力不济,就这么靠在床头睡了过去。却也只是堪堪睡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惊醒。
五福坐在榻尾地上靠床睡着。
他是习过武的,有些耳力,打小做奴才,守着夜,本也不敢睡沉了。榻上肖言琅惊醒,五福也醒来。
肖言琅挣扎着要坐起,五福赶忙来扶,边扶边问,“主子可是惦记苍龙魁那边,奴才即刻着人去探。”
肖言琅轻嗯了一声,顺带还推了五福一把。
他确实挂心。
五福懂他,也省了他费力气再去写那些个丑字。
五福着了人去探消息之后,又回房中守着肖言琅。先是给肖言琅沏了茶,又吩咐后厨盛来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再问肖言琅可要请府医来诊脉,可有不适。
肖言琅摇了摇头,茶不想喝,更没胃口喝粥。
五福也看得出来,不得个准信,肖言琅怕是不会再睡下。
约摸这般静等了两刻,肖言琅忽然伸手来端粥。五福赶紧来伺候。
他得喝。即使一口粥喝下去,险些反胃吐出来。肖言琅硬生生将粥咽回去, 若他这嗓子再说不得话,那往后都得靠写字来传达,他得有力气来写,还要写得快。
一碗粥喝得胃里翻江倒海,五福看得出肖言琅难受,干着急地眼眶都红了。
肖言琅看过来,伸手拍了拍这孩子的头,笑了笑。
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夜深人静,人心更脆弱。他这一拍一笑,竟惹得五福这孩子哽咽起来。
“主子一定会好的,冥大人一定不会有事,一定……”
肖言琅抬手又拍拍五福的肩。
房门被叩响,五福刚刚还是委屈难过的神色即刻收敛,神色冷然走向房门。片刻又回到肖言琅身旁。
“冥大人,重伤不治。”
一个枭卫活着的时候再怎么不可一世,死了就死了,不是什么大事。枭卫多得是在外死的,尘归尘,土归土,连个裹尸布都没有,都是孑然一身,自然也不会有人想着去收尸,为其安葬。
大枭卫死了,明日上报便是。
只是,飒如何也不愿相信青冥死了,即便魁医再三确认,甚至最后不胜其烦,丢下一句,“飒卫若不信,大可入宫请宫中御医来确认!”随后拂袖离去。
飒的确不信,也真就倔强地要去请御医。
曜自始至终就在一旁看着,只有一开始,说过一句,“冥,死了。”
飒请求曜持天子令牌去宫中请御医。
“枭卫死,何以惊动宫闱。”曜说。
飒先是一愣,转而想来,曜说得在理,是他慌乱了。宫外有不少未当值,住在自己府上的太医。
飒转身就要走。
“魁医已确认。”曜说。
飒却连连摇头,“冥大人不会死,不可能会死!”
飒匆匆离去,去请太医。
独留着曜,站在青冥尸身前,久久静立。
寝殿中,谨德小声唤了几句皇上。
皇上悠悠转醒。
谨德请罪道,“陛下恕罪。”
他正要继续说,却见皇上轻咳两声,继而又捂着心口,连声地咳。
谨德忙将皇上扶起,给皇上抚着背心顺气。
皇上突然一阵干呕带咳,一口血溅至明黄被褥上。
“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谨德说罢就要唤人,却被皇上拦下,“怕不是病。”
“陛下是说……”
蛊。
“她说过,若蛊体眠日久,便将失效,需她的血为引来驱醒。”
“可那位已经……”
皇上冷笑了声,“朕只当她是想以此来做牵制,想让朕受制于她。”如今看来,她所言未必是虚。
也罢。
皇上问道,“何事?”
谨德这才回禀,“苍龙魁消息,冥令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