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郊破败的小院,一进门便有一股恶臭传来。
宗国慧连忙捂住鼻子,她四下寻找,终于在院墙下,找到了被自己扔翻在地的夜壶。
夜壶倾倒,里面的污物流了满院子,那股恶臭正是从那里传来。
她急忙回房换了件粗布衣衫,用帕子蒙住口鼻,拿着煤铲便去了院子里。
宗国艳领着小丫鬟走了过来,捂着鼻子尖叫道:“什么东西这么臭,慧儿,你在做什么?”
宗国慧铲地的手微微一顿,便又仿若没听见般,继续铲了起来。
宗国艳是大房嫡女,只比宗国慧大了半旬,不仅人长得好,又惯会说话,在府里深得宗平辉倚重。
如今府里什么好的香的,便都紧着大房用。
姐妹俩年岁相仿,又处处攀比,越发关系紧张。
小丫鬟春梅惯会察颜观色,见自己小姐吃瘪,忙上前道:“小姐,夫人还等着您呢,听说那徐御史家的二公子,又上门提亲了。”
宗国艳拿着帕子掩住嘴,抬眼扫了眼宗国慧微僵的脊背,淡淡道:“都说了多少次了,本小姐要嫁就嫁嫡出的公子,那徐长天不过是二房庶出,又只得个举人,他那样的身份,连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
春梅拿帕子捂住口鼻,大声道:“老爷请了几次媒婆替二小姐做保的便是他吧?拒了二小姐,却又惦记上了您,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背对着两人的宗国慧气得哆嗦,她咬了咬牙:铲起一捧污土便向着院外的二人扬去。
宗国艳和春梅不妨被泼了个满身,两人扬着帕子相对尖叫,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头上脸上的污物。
宗国慧却仿若才见到两人般,对两人笑道:“哎呀姐姐,不好意思,慧儿不知姐姐在此,没伤着姐姐吧?”
宗国艳任由春梅给自己擦头擦脸,哭叫道:“你、你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爹!”
听着姐姐要找宗平辉告状,宗国慧的气焰马上便降了下来,她拿着帕子上前:“姐姐,慧儿真的不是故意的,慧儿一心铲土,并没见你在院外。”
宗国艳尖叫着躲远:“我与春梅在院外说了半天,我不信你没听到,你、你就是故意的,我这便去找爹。”
宗国艳越说越气,领着春梅便向着大房去了。
宗国慧将铲子扔在地上,抱着自己蹲了下去。
想到太仆府里假山受辱,她便止不住的颤抖:如今自己残败的身子,别说是世家公子,便是民间那清白人家的公子,都未必能娶。
都是爹爹的女儿,她宗国艳便能挑拣着中意的郎君,自己却要处处受人排挤,又处处受人耻笑?!
脑中浮现宁玉今日对自己唯一一次的笑容,宗国慧颤抖着抚住自己怦怦乱跳的胸口。
那高高在上的可心人儿,今日终于向自己露出了软肋,让身陷淤泥的自己,也终于有了接近的可能。
在这天盛王朝,无论你喜爱男人女人,明面儿上都得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这门当户对的人家,哪个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忍受耻辱?
别人不愿意,自己的父亲肯定愿意。
今日她才说宁玉换了身衣衫,他便对着自己笑,若是他日自己识破他与别的男人有染,这宁小纨绔不得将自己捧在手中,任由自己拿捏?
宗国慧看着眼前破败的小院,渐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瑞亲王府里,小丫鬟石榴躺在榻上,微微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海棠坐在窗前,正拿着帕子抹眼,一想到主卧床上已经长了尸斑的许娇,她便惊惧颤抖。
她低低的抽泣,并没有发现背后之人已经醒来。
石榴看着窗前的海棠,微微皱了皱眉:这两日海棠姐姐怪怪的,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不让自己去主屋值夜。
想到这里,石榴轻哼一声,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含乎着嗓音问道:“海棠姐姐,可是又到换值的时辰了?”
海棠忙擦了擦眼:“没呢,你再睡会儿,这两日王爷都在前院儿,主屋、主屋那里也无甚事,我便、我便替你值了吧。”
石榴看着海棠哭肿了的眼,上前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主屋那贱人为难你了?快与妹妹说说,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海棠顿了顿,她抬起眸子,惊惧的道:“哪里有什么事儿,许娇不过是、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她为难我什么?”
石榴疑惑道:“那这两日,姐姐怎么日日都哭?”
海棠眨了眨眼:“哪里日日都哭,不过是风过迷了眼,擦擦便好。”
说完,她勉强笑道:“今日不用你猜拳,便让你去歇息,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石榴撇了撇嘴道:“不猜拳多没意思,再说这两日你抢着去主屋干活,我闲得慌,哪里还睡得着?”
海棠摆起姐姐的样子,上前推她躺倒:“闲得慌了明日你便替我上值,今晚你先睡个好觉,听话。”
石榴将信将疑的躺倒,在这两日准时生物钟的作用下,困倦的闭上眼睛:“那可说好了,明日一早,我便去主屋上值。”
海棠却道:“明日的事儿,明日再说,你先睡吧,我也该去上值了。”
临走前海棠淡淡道:“石榴,那许娇得的是疫症,是会传染的,况且你每每贪睡,明日便也不用勉强起早,我一并与你值了吧。”
她与石榴三年相处下来,早已情同姐妹,钱管家明日便会遣人收走许娇的尸体,海棠并不想石榴如自己一样担惊受怕,只自己一人担了便好。
回答海棠的是石榴棉长均匀的呼吸声,海棠苦笑着摇了摇头。
想着明早这小丫头便是去了,自己也得想法子将她拦回来。
次日一早天不亮,石榴便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外面天色,迅速的起身穿衣。
收拾好了自己,便一刻不停的向着主屋而去。
主屋外的侍卫因着王爷搬去前院而撤离,此时只海棠一人靠坐在门外。
海棠接连两日上值,且担惊害怕之下,早已疲累不已,此时正倚着门边睡得正沉。
石榴端起海棠放在地上的脸盆,小心翼翼的走至门边,侧耳听了听里面动静。
主屋里一丝动静也无,石榴看了看地上睡得沉沉的海棠,又抬眼瞧了瞧天色。
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边,她端着铜盆和洗漱用具,轻轻敲了敲门。
主屋里没有声音,石榴咬了咬唇,轻轻的推开了主屋的门。
风吹得老槐树沙沙作响,雪白的花瓣片片落下,仿佛随风飘舞的纸钱,片片落至主屋的门前。